“李兄可有将这些猜测告知陛下?”
李规朗笑道:“当然没有。”
他默了会儿,望着山间云雾。
“那个舞姬在衆目睽睽之下跳进了大江,那几日大江涨水,寻常人肯定是活不了的。但若是那个人……应该还活着。”
裴晏笑了笑,没再回话,心下隐隐有些担忧。
元琅看似放了他,但若按元琅的脾性,此行当是饵,跟着他的那些宗子军便是牵网的人。
他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才再无後顾之忧。
他本不想来,但又怕他不来,她会像上次那般冒险进京。
那日之後,李规忙于筹备祭典,未再来过。
裴晏则安心待在驿馆,哪儿也没有去。
末伏一过,祭典的日子定下来,到了钱唐,住在城外道观,几个道人送来道袍和紫金冠,与他讲了祭典的仪式,留下
“郎君要记住,摇铃时不管多大的浪都不能往後推,要站在高台的最前面。郎君有龙王庇佑,再大的浪也能逢凶化吉。”
其中一人说道,他拿着铃铛演示,煞有介事地念咒抛符,一番折腾,末了撒出金粉,吐了口气,火光一闪。
紫烟袅袅散开,门外的宗子军咳得此起彼伏。
那人迅速回过身,握住裴晏的手,掌心似被塞了一支竹签。
“青娘娘会保佑你的。”
说完倏地直起身,挥袖掸去紫烟,继续讲着仪式,门口的宗子军往里看了一眼,并未起疑,捂着鼻子退远了几步。
裴晏紧紧捏着竹签,直到人都走了才松开拳头,心口顿时一紧。
这些年他都没有她的消息,也不敢打听。他只能相信陆三,相信只要不见尸,那就是活着。
指腹颤着拂过竹簪上的纹路,眼底氲起了水光,喜极而泣。
他的夫人不仅还活着,她还要来接他了。
七月初八,卯时刚一破晓,海面上就漫起了水雾,暗流涌动,隐有大浪。
裴晏身着紫袍,缓步走上高台,李规代吴王跟在他身後。
吉时一到,沿岸响起了长号,由远及近,海浪似也跟着号声起伏,一浪叠一浪地击打在高台上。
沿岸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跪下,齐声高呼。
领路的道人高举铜铃,撒了金箔纸领着两人缓缓走到祭台前,将法器呈给台前候着的耄耋老道。
李规说,玄元子师承名门,他寻遍了扬州才找着这个能替他的。
老道如那夜的道人一般念咒抛符,紫烟升起时,他转过身,将铜铃递给裴晏。
他们对视一眼,裴晏双目微瞠,下意识忘了接。
“吉时已到!”她喝了一声。
海上打来一道巨浪,水花在她身後炸开。
李规以为裴晏被巨浪惊着了,这才想起他说过自己不识水性,轻声提醒。
“安之,接铃。”
裴晏咽了咽,从她手里接过铃,站到了祭台前。
“浪来了——”
堤台边传来一阵惊呼,高台上的人纷纷擡起头,水雾之外,一道连天巨浪滚滚而来。
裴晏高举铜铃,越过祭台,缓缓朝着地堤边上走去。
“安之,莫站得太近。”
李规出声提醒,可下一瞬,那耄耋老道忽地转身撒了一把金粉,吐了口气,火光一闪,紫烟将他们隔开。
巨浪落下来,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李规勉强站起身,高台上只剩下了那个铜铃。
远处号角声声,陆三焦急地在沙岸边踱步。
“来了!”
程七叫了一声,他赶紧回过身,用力拽着麻绳往上拉。
玄元子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翘着腿:“怎麽样,道爷我算得准吧?”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过来帮忙拉!”
关循骂了一声,玄元子骂骂咧咧地上前。
先上岸的是云英。
祭台有六丈高,她练了上百次,本已无碍,但海浪一冲,落到海面时还是撞到了头。他们足足做了一年半才弄好这根长绳,只有一根,怕的就是浪太大,她带着裴晏那个旱鸭子游不到这头。
所幸她一只手牢牢拽着裴晏,另只手缠着绳,直到竭力晕过去都没有松手。
云英吐了几口水,很快就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