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可不得多加些猛药,不仅败肝火,还能败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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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娘子说了半辈子媒,当初钟洺向苏乙提亲,还是她登门说合的,更别提后面的钟虎、钟石头,还有钟春霞家的哥儿唐雀,许了同村澳白家的小子,眼看年尾就要过门了。
钟家这些个小辈的婚事,哪个没过她的眼,因而她一月之内二登钟家门时,依旧受到了热情款待。
“怎又不见涵哥儿?”
这个“又”字用的极好,钟洺心道,他家小仔远远瞧见鬓上簪花的荣娘子驾到,早就脚底抹油从后门溜了,溜走时还不忘捎带上长乐和家里的两条狗子,此时估计在哪个隐蔽的角落挖蛏捉螺。
“我家阿乐贪玩得很,吃过晚食就拽着他姑伯,招猫逗狗的出去耍了,这会子不知跑去了哪里。”
荣娘子半点不在意,“他在不在倒也不打紧,哥儿家面皮薄,我说与你们做长辈的听,回头知会他就是,横竖不耽误事。”
一听这开张白,钟洺和苏乙交换眼色,就知八成还是为了上回那档子事。
媒人上门还能有什么因由,他家有哥儿待嫁,自是为了来说合喜事的。
出乎意料的是,此次荣娘子上门仍然为了说媒,区别是竟又换了一家。
“这回这家,实不是我吹嘘,条件可比上家还好呢!”
荣娘子张口就是团团喜气,引得你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上家是和咱们一样置地上岸的水上人,这家却是读书的,说合的小子是家中老二,今年十六,过了年就下场考县试,考中了便是童生,娘子我已经替你们打听过了,这小子在学塾中人人称赞,颇有才名,别说拿下童生功名,日后考上秀才也未可知!”
荣娘子笑得眼纹深深,“要是有那福气,到时涵哥儿就是秀才夫郎,在咱们乡里,秀才已能进乡衙做官嘞!哎呦,如若真成了官眷,谁见了不高看一眼?阖家都能沾上光!”
历朝历代,读书人都是清贵之辈,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童生,也可称之为有功名傍身,在清浦乡这等僻远的地界,足可谋个学塾夫子差事,收束脩,受敬仰,安安稳稳做到老。
荣娘子话匣子一开就打不住,又将这读书郎的家境仔细说来,确实打听得十分万全,末了道:“一家有佳人,必有百家求,我是做媒人的,谁请我,我就替谁上门,但我心底里自然也有杆秤。”
她诚心实意地表示,这第二家的小郎君,实是比第一家要强得多,模样学识样样胜过,家里也非那清贫门户,乡里有屋,乡下有田,称不上富贵,倒也吃喝不愁。
真要比的话,家财定是比不得钟洺一家子,不过添上读书人这个身份,行情就水涨船高,可堪相配。
“你们同涵哥儿说一说,要是乐意,便安排两家相看,上家也还等着我回信呐,分开都见见,也没人说不行。”
荣娘子是看着钟涵长大的,最知这哥儿为何如此受欢迎。
一张漂亮小脸招人疼爱,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加之识文断字,不是那等没见识的粗蛮哥儿,试问到了这岁数的小子,哪个见了能不多瞧几眼,暗暗思慕?
便是乡里的读书郎,也被勾走了魂。
过往唯一的缺憾就是水户贱籍的身份,现下也改了良籍,还有个会经营能赚钱的好大哥,家里良田近百亩,虽说仍住在村澳里,但想在乡里买个铺面、宅院,全然是眨眨眼的事。
讲句实话,要说家里头的小子们对钟涵动了春心,只能是亲事的前提,那这些个陆上不差的门户既愿意迈出上门说合这一步,自也考量过钟家的境况。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说到底,谁也不愿吃亏,要是在这之上,两家孩子能对上眼缘,性情相投,即可称之为一桩良缘。
送走荣娘子,又过一盏茶的时辰,钟涵才带着长乐姗姗而归,多多和满满闻到新鲜的鱼虾味,喵喵叫着跑出来。
算来它俩也满十岁了,因养得好,看起来依旧精神,毛色油亮。
长乐提着沉甸甸的小桶,挑里面的虾子喂猫,又从另一只桶中倒出还活着的小鱼,放在盆里给未央看。
钟涵就没有这么悠闲了,听罢哥嫂的转述,他“咚”地一下扑在桌上,面容哀怨。
“这些人究竟都是何时认得我的,又看上了我哪里,我改了还不行么?”
钟洺屈指敲他后脑勺。
“胡说些什么,过了年你便十四,既没有不嫁人的打算,现今有人上门说亲,总是好事,也不会强求你答应,要是你愿意相看,那就见一面,不愿意,我和你嫂嫂替你推了就是。”
钟涵的脸颊贴着桌子,闻言翻了个面,嘟囔道:“好麻烦,我不想嫁人了。”
“那招赘?”
钟涵:……
这二者的麻烦程度,在他眼里是差不多的,而且乐意入赘的那些汉子,他更加看不上了。
思及此处,他索性坐直了身,看向门外院内的长乐和未央,眉眼微垂,夹杂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烦躁。
人长大了,烦恼也多了,还是小时候好,无忧无虑,只需跟在哥哥嫂嫂屁股后面吃喝玩乐,百事不愁。
钟洺观他神情,点到为止,接下来有些话,便不适合当大哥的开口了。
他出了屋门,去院子里陪两个孩子玩乐,家里的猫儿狗儿围在周围,有的淡定舔爪看鱼,有的满地转圈疯跑。
留在屋中的苏乙理着针线筐里新买的八色彩线,忽而开口道:“小仔,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别人’?”
钟涵乍听此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谁是‘别人’?”
以及为何他分明这么问了,方才那一刻却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