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纪徊青理解口型的能力实在薄弱,过了许多年,也是除夕夜,他望着窗外白雪纷飞,屋内的壁橱烧的正旺,厨房里的江闯手抡锅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他想起来了。
十八岁的江闯对他说:“我爱你,直至死亡。”
……
清晨,等纪徊青拖着空虚的身体洗漱时,江闯已经做好了饭。
少年呆愣愣的站在走廊边朝着下望,纪徊青走过去边刷牙边含糊的问:“你看哈啊?”
江闯的眼睛亮闪闪的,他指着楼下:“好厚的雪,咱俩要不一会儿打雪仗去吧。”
雪这东西辽宁可最不缺了,对于纪徊青就和家常便饭一样,怎麽这南方人就这麽稀罕呢?
他也不扫兴,点了点头:“行,你扛砸就行。”
屋内忽然又响起来了一串儿铃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通电话了,纪徊青在浴室洗漱,江闯走进屋内,黑眸沉沉如飘雪般冰冷,他接通了电话。
“死抄袭的!我知道你在北川,再不道歉,看我抄家夥揍你不。”
江闯垂下眼,他看了眼那串陌生号码,熟记于心,他试探着问:“你说我抄袭,你有什麽证据吗?”
“你老东家那博客条现在还挂着呢,你装你妈,证据确凿你还不快给徐沁阳道歉!”
浴室传来一阵响动,江闯直接挂断电话,把那人拉进了黑名单,他转过头眯起眼笑:“纪徊青,我想喝楼底下老李头的豆腐脑,你跑一趟呗。”
“行,我顺道给花花喂点吃的。”走出去没两步,纪徊青忽然转过头,问:“我一直想问你个事儿,你为什麽对花花这麽好?”
江闯的思绪被拉回到几年前,还是收到了信,受了不小刺激,他急于发泄,也恰好居民楼下的灌木丛传出了微弱的嘶叫,拨开那些枝桠,原来是一只体弱被母猫丢下的小猫。
没有任何恻隐之心的馀地,江闯拿出了一把小刀。
可比手中刀刃更快的,是小猫的舌头,轻轻舔舐过他的伤口,不知道是无意识的还是有意安慰落魄的他。
江闯没有细究,只知道自己被短暂的抚慰了。
于是那天那只才走稳路的小狸花有了新名字,叫花花。
他怔愣了许久,蛮认真的应答道:“因为它被妈妈丢掉了。”
和他一样。
老李头家的豆腐脑天天人爆满,江闯以前早期去给纪徊青排队卖包子都要等好久,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弄清楚眼前的迷雾。
他打开了纪徊青的手机,在上百条辱骂的短信里,江闯精准的捕捉到了一个词汇“青山”。
随即他又打开了纪徊青的博客,“作家青山”这个昵称刺入了他的双眼,他的手一抖,险些将手机摔倒了地上。
纪徊青是青山?
是救过他的作家青山?
那个写《杀人回忆》的天才作家青山吗?
是江闯追了两年的作家青山啊。
巨大的欣喜在江闯的身体里游走,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他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僵硬掉。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後,江闯下了个定论,这是多方做局,故意拿纪徊青充当人血馒头榨干最後一波流量,然後给另外一个人做嫁衣。
不过这代写到底是怎麽回事儿……纪徊青是不可能给别人做代写这种事情的。
“你在干嘛?”
刚买好的豆腐脑洒落了一地,纪徊青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怎麽不打一声招呼就看我手机。”
青山已经不是以前的青山了,现在网络上对他的负面评价比比皆是,纪徊青可不想在江闯面前出这个丑。
可江闯似乎不这麽认为,他忙不叠的跑下楼,过了会儿又跑上来,手里多出了一本被黑皮紧紧包裹着的书,他递给了纪徊青。
“你打开第一页看看。”
这本黑皮书纪徊青很眼熟,江闯只要一没事儿就看,都快把书翻烂了,收藏的很妥贴他也从来没有问过这本书到底是谁写的,可现在,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他回避开,转移了话题:“我现在不看书,我再去给你买一碗豆腐脑去。”
可江闯不依不饶,追着他出去,又把书重新塞回了纪徊青的手里,他期待着纪徊青也能发现他们彼此之间的桥梁,缘分原是从两年前就定下了的。
纪徊青看着那本承载着他许多心血的《杀人回忆》从未如此沉重,它像是过往沐浴在上帝的宠爱下的纪徊青的缩影。
可现在,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别过头,一咬牙一狠心把书撇在了地上:“我说了,我不看,也不感兴趣!”
那本书被弄脏了一小片儿,风过,吹动过几页,停留在了第一页——
TO3077,祝你高飞,祝你自由,下次也要来参加我的签售会哦~
最後落款的“青山”二字,刺入了纪徊青的双眼,张扬飞舞的笔迹正如他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纪徊青眼中含泪,他转过身:“对不起闯哥,让我自己清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