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整整九世,晏招都为姜雪杀了我。
万箭穿心、凌迟、剥骨,桩桩件件翻涌而来,我心痛欲裂,迷蒙间看见的却是与晏招初见时的脸。
“阿妩,过来。”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一道幻影。
眼前人的脸庞寸寸碎裂,定格成崔无谢冷若冰霜的脸。
“雪儿替你求情,非要带朕来看看你潜心为她祈福的样子,逼朕心软放了你。可你呢,你在做什么?”
他失望透底,一把抓起我紧紧攥在手中的物什,“沈鸳,你我夫妻十载,枕边人何时成了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我竟浑然不知!”
我呆愣着抬头,眼神一震。
我的手里,不知何时被人塞入了一个画着大肚子女人的巫蛊娃娃,反过来,还用朱砂写着姜雪的生辰八字。
一个管事的宫女被侍卫扔进来,声泪俱下:“君上饶命啊,是皇后娘娘奴婢从民间的巫蛊道人手中买来此物。她说,她说姜贵妃一日不死,她就一日坐不稳皇后的位子!”
一道惊雷划过。
姜雪脸色惨白,颤抖着扑入崔无谢的怀里:“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要这么对我!”
“君上,雪儿好怕。好怕腹中这个孩子,等不及降生,就要死在姐姐的手里了……”
崔无谢红着眼睛安抚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一只脚,毫不留情地碾上我的手,来回搓磨,“皇后,真是好啊!既然你几次三番对朕的心上人下手,那朕也不必再留情。你最在乎的人,朕也要她惨死在你的面前。”
“好让你尝尝,何为锥心之痛!”
我顾不及擦去眼泪,又惊又急地抓住他的脚,“不是我做的,我从来没有……”
可是来不及了。
崔无谢搂着姜雪扬长而去,雪地里,簌簌降落的雪声,和着木杖重重落在血肉上的声音,经久不息。
我疯了一般冲向门前,被侍卫死死抓紧。
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瑶在我的眼前,一点点没了呼吸。
她的血染红了白雪,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嘴唇开合,费力地对我说话。
“娘娘,不要怕,不要哭。”
我心如刀绞,冲过去抱住她飘落的身体,满手都是她温热的血液。
这时,屋内低眉的观音塑像忽然抬眼,满目慈悲。
“漼妩,爱你之人皆因你而死,你爱之人却巴不得你死。轮回十世,你可有悔?”
我声嘶力竭,干枯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泪水,“漼妩,悔了。”
悔一片痴心错付,命运玩笑,执手之人成怨偶。
悔对面不识,真心蒙尘,鱼目混珍珠。
晏招,待你记起一切之时,会不会如我今日这般追悔莫及?
7。
离沈鸳的命数穷尽、我回到水云天还余五日时,阿瑶死了。
我枯坐了一夜,直到怀中柔弱的身躯连最后一丝温度都散尽了,我才亲手埋葬了她。
葬在院中的森森梨落之下。
一同埋葬的,还有嫁与崔无谢十一年,他送给我的所有东西。
青梅竹马时一起放过的纸鸢、他磨破了十只手指做成的木簪子。
孤傲的帝王爬上雪山之巅取来的上好暖玉,为我制成的触手即温的汤婆子。
还有一个针脚粗糙,分辨不出绣的究竟是什么的香囊。
我摩挲过香囊,不由地苦笑。
沈鸳啊沈鸳,你都快要忘记了,崔无谢也曾是真心实意爱过你,将你视若珍宝的。
我们一同长大,两小无猜,崔无谢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封我为后,还昭告天下:永不废后。
若不是有这一诺在,只怕他早就将我废黜,给他的心上人腾位置了。
鹣鲽情深多年,不如姜雪伴作舞姬一舞,在他面前轻摇羽扇,露出额间恰似朱砂的一抹红痕。
我麻木地挖着泥土,挖到双手红肿出血,也不肯停下。
直到崔无谢怒气冲冲地拉住我的手,骂道:“沈鸳,你做戏给谁看?”
他的目光扫过纸鸢、木簪和汤婆子,最后落在阿瑶的尸体上,竟然有一瞬间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