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海德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凝望虚空。
室内很阴暗,院长很识趣的没有再给穆海德一丝阳光。
孟绪初在床边坐下,穆海德干枯的眼珠就缓慢凝滞地转了过来,巨大的疤痕横亘整张侧脸,狰狞扭曲。
他张了张嘴,喉咙还被纱布紧紧缠着说不话,用尽全力也只发出“嗬嗬”的气声。
“你的判决结果下来了,”他声音很轻,像和老朋友叙旧一般:“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穆海德眉心一动。
对上他浑浊的眼睛,孟绪初轻轻笑了笑:“怎么,遗憾为什么不是立即执行吗?”
他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计算机,放到穆海德眼前,点开视频。
画面里穆蓉接替了董事长的职位,并当着公司全体职员和媒体的面,在集团的缅怀墙上,从创始人及历任董事长那一栏,亲自撤下了穆海德的照片,将他直接除名,并承认所有罪行,代替道歉。
穆海德当即瞪大了眼,眼球凸出来,似乎要爆裂出一片血花,不可置信地盯住孟绪初,眼中的怨毒像要把孟绪初淹没,伸出枯槁的手指试图拉扯他的胳膊。
孟绪初直接将他的手打了下去,捏起他的下巴,强制将他的头用力回正,迫使他只能看着屏幕中的画面。
“你不是最在意身前身后名吗?”他说:“那这些视频你更应该好好看一看。”
看他所有丑陋的面目怎么被公之于众,又是怎么被万人唾骂厌弃,众叛亲离的。
“——对于穆海德所犯下的一切罪行,我们不会包庇不会隐瞒,会以赎罪的念头践行终身……”视频里,穆蓉悲哀歉疚的公示还在进行,夹杂着看台下的无数骂声。
“嗬,嗬——”穆海德颈侧青筋暴露,喉咙的纱布里又渗出血,眼中蓄满痛苦不甘的血泪。
“别生气,”孟绪初说:“这点根本不算什么,更难听的我还没给你呢。毕竟你下周你就会被送进监狱了,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他垂着眼眸,弯腰俯视穆海德:“你不是一直想看我为你养老送终吗?放心,我已经安排打点好了一切。”
“——在里面会大家都会非常关照你的,缓刑的两年内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改判无期。”
他露出惯常的温和的笑容:“如果你等活到那一天,我保证会更加体贴的、入微的,找人为你送终的。”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不再看穆海德的脸,也不理会他怨毒含泪的目光。
咔哒。
房门打开。
清晨明亮的日光火团般倾泻而入。
咔哒,又是一声。
房门轻轻合上,世界重归黑暗。
一切痛喊嘶哑的嚎叫,尽数掩埋进身后暗无天日的狭小一隅。
·
从医院出来,暖阳高悬,孟绪初才发现原来今天天气真的很好。
他回家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楼时无意间向后瞥了一眼——露台的花竟然全开了。
放眼望去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空中满溢芬芳。
孟绪初走近了些,看到湛蓝的天幕下,一排排雏菊灿烂地盛放着。
而楼下的浅草坪上,江骞牵着哈索在中央慢悠悠跑着,身形一如既往的高挑劲瘦。
哈索跟随他的手势起跃、奔跑,肌肉喷张,皮毛油亮。
不知道想到什么,孟绪初不由会心一笑,喊了他一声。
江骞循声抬头,在二楼的露台看到孟绪初。
今天阳光很好,大片树叶的影子落在他头发上,而他垂着眼睛对江骞笑,眉目舒展,有种动人的神采。
“早啊,阿骞。”他说。
江骞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仰着头和孟绪初遥遥相望。
思绪被拉回从前,他想起上一次,孟绪初这样趴在栏杆上跟他说话的样子。
那时候是个阴天,孟绪初身边还站着孟阔,被对方三言两语逗得开怀大笑。
明明只是几个月前,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从前他总以为孟绪初容貌偏冷,但其实他眼梢很长,笑起来眼尾是翘着的,分明就是很甜蜜的长相。
——而今天,这个笑只有江骞一个人看见了,那就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出神的望着孟绪初的眼睛。
无论时隔多久,无论再看多少次,无论天气好与不好,无论有没有风,他都会为这个笑怦然心动。
微风把孟绪初的头发吹乱了,他抬手按住,笑着冲江骞扬了扬下颌。
“进来吃饭。”
江骞点了点头,把哈索栓回链子上,摘掉手套,在愈演愈烈的心跳声中,快步走进孟绪初的屋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