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到半夜停了一会儿,清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
孟绪初推开窗,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地面永远是湿的,池塘里翻滚着水花。
孟阔从衣帽间拿着西服外套走出来,手指头还忍不住抹眼泪。
孟绪初叹了口气,把窗户关上,“行了,眼泪鼻涕别抹我衣服上。”
“呜呜呜可是我忍不住啊……”孟阔眼睛肿成核桃,吊着深深的眼袋和黑眼圈,不用说都能看出来他昨晚大概彻夜未眠,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一番激烈的思想冲击。
“……他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孟绪初忍不住问。
“他……呜呜呜,”孟阔仿佛一想起都痛心难耐:“他说你跟他好上了!说你俩是一对儿!还说以后要整宿整宿跟你睡!妈个杀千刀的!”
孟绪初扶额:“他真这么说的?”
“唔……反正意思准没错!”
孟阔豌豆大点的脑子也想不明白,就觉得自家哥哥出门待一个月回来就变成别人的了,这点怎么都不能接受,眼睛一酸,忍不住在孟绪初面前哭天抢地。
“我的哥啊,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虽说第二春没什么不好,你硬要来我也不能阻止,但咋就这么突然?!”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那假洋鬼子他、他……你也太便宜他了,他凭什么啊,嗷呜呜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你给他了么?”
孟绪初:“…………?”
什么叫给他了?
孟阔心惊肉跳地看着孟绪初,半天没得到响应,只觉得他哥脸黑得厉害,乍看就像是无言以对的默认。
孟阔霎时脑子一嗡,天旋地转,差点直接跪地上。
“你、你真给他了?”短暂的痛苦过后,孟阔就像突然打了鸡血,蹭得站起来,抄家伙就要下楼:“妈的杀千刀的假洋鬼子!敢拱我哥,老子跟你拼了——!”
“等等,孟阔!”孟绪初立刻去拉他,“你站住!”
然而孟阔一身牛劲,孟绪初拉是拉住了,但也扯到了肋骨,登时痛得一激灵,弯下腰闷哼一声。
孟阔猛地顿住,回过头一看孟绪初捂着肋骨脸青嘴白的,当即吓傻了,不敢再嚷嚷,连忙扶他在床边坐下。
“哥……”他声音都在抖:“你你你还好么?我我我伤着你了?”
孟绪初脑子发晕,一时没能说出话,缓了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颤巍巍呼了口气:“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孟阔早就吓僵住了,蹲在孟绪初身边一步不敢挪动,老老实实交代:“我、我最近健身来着,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孟绪初无语地闭上眼。
虽说他看上去好些了,但孟阔仍然小心扶着,说话都战战兢兢的:“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很疼啊,该怎么办,能、能揉吗?……不然我还是叫骞哥过来吧?”
不得不说孟阔有时候确实能屈能伸得令人咂舌,上一秒还抄家伙要跟人不死不休,下一秒无缝衔接成孙子,还从“假洋鬼子”又变回了“骞哥”。
孟绪初闷闷地笑起来,笑声震动胸腔又是一阵钻心地疼,他不得不收起笑,咬着牙垂下头。
“哥!”孟阔彻底慌了,“怎么疼这么久啊?”
他蹲在孟绪初身前手足无措,慌乱中掏出手机:“不行,我真得把骞哥——”
“别。”孟绪初按下他的手,艰难地喘了口气:“没事。”
“真、真的?”孟阔将信将疑:“你别瞎逞强啊。”
“真没事,”孟绪初失笑:“你刚不还要杀他吗,叫他来干嘛?”
“我……”孟阔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一码归一码,照顾你这事上,他确实比我做得好,这点我认。”
孟绪初垂眸看着自己弟弟孩子气的模样,神情不由软和了下来。
缘分有时候就是挺奇妙的,孟绪初原本也有家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但偏偏这些和他有着相同的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家人,没有一个喜欢他。
反倒是孟阔,一个亲戚家收养的孩子,没有血缘也并非朝夕相处地长大,最后却活成了他亲弟弟的模样,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边。
王阿姨也是,一个只会做饭的小老太太,没什么文化胆子也很小,孟绪初的生活从来就不安定,但她也从来什么都没说,就这么一直陪着他,一陪陪了很多年。
还有江骞……
江骞……
孟绪初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
最开始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爱他的、关心他的都是和他无亲无故的人,又为什么他的家人会那么讨厌他。
但后来他不再想了,因为家人这种关系,或许不是只有血缘这个唯一的界定方式。
“行了,”他拍拍孟阔的头:“别垂头丧气了,真没事。”
“是吗?”孟阔抬起头,忧心忡忡的,继而又问:“那你真给他了吗?”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
孟绪初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意识到自己在孟阔身上找温情的那几秒是多么愚蠢,他这个弟弟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缺心眼。
“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八字没一撇的事,别乱说了。”
“那内小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孟阔睁大眼睛:“照他的意思,别说撇了,你俩那八字的捺他都画完了!完事儿后边还添了个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