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生亡(四)
“你最近怎麽都回来这麽晚?”已经十点了,张娟还在饭桌上等着杨揠南吃饭。
杨揠南脱下了已经很脏的校服,“我去帮与乐弄他们家房子了,我爸知道。”
“南南,你是不是受伤了?快过来让妈妈看看!”张娟好像看到了什麽,一下就着急了,没等杨揠南过来,她自己就跑了过去。
杨揠南里面的白色T恤都被摩擦成黑色的了,手臂也被撕扯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上面还渗着血,看起来有些瘆人,“妈,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你怎麽和许与乐一样?”
张娟说什麽也不让杨揠南走了,情绪直接失控到顶点,“你真的想要我命!”
杨揠南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等着张娟给他上药。他本来想自己回房间消毒的,没想到还是被他妈看见了。
“妈,别哭了,真的没事。”杨揠南受伤了还要安抚家长,从小就是这样。
张娟哭得撕心裂肺,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儿子似的,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不知多少倍,“上次,与乐走後,你哭了,妈妈这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但我知道你虽然哭了心里却是高兴的!身体上……身体上……你知道吗?杨揠南,我就问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事,我就是骑车在路上被钢筋绊了,那个就放在大马路上等我呢,也没路灯,妈!”杨揠南伸出手就要去替张娟擦眼泪,一声“妈”喊得张娟的手更颤抖了。
门开了,杨历山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见张娟抱着杨揠南痛哭,也顾不上换鞋了,直接冲过来拉过张娟就开始哄她,“小娟,南南都长这麽大了,你看他那身板,受点伤……也不是什麽大事。”
张娟还是只顾着自己哭泣。
一时间,整个客厅的灯都黯然失去了色彩。它不再温馨舒适,好像变成了医院那种冰冷又煞白的视感。
杨揠南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身处何处。是在医院,还是在家?
以前的杨揠南只知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李叔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姐姐就没了。现在的杨揠南还知道,姐姐没了,自己也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少一,你爸能治好我姐吗?”杨揠南和李少一还在医院的草坪上看蚂蚁。
李少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嘴也捂在衣领里,“不能。”
杨揠南直接就给了李少一小腿一脚,不重,但也不轻,“那你爸还当医生做什麽?”
李少一的眉眼处融着散不去的忧愁,“揠南,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好的。”
听了李少一这句让人死的话,杨揠南的眼泪就那麽流了下来,显得他的整个眼眸更黑了,“那为什麽所有人都说可以治好?”
“那是他们骗你的。”
“龙凤胎长得一般不像,但是你看你们俩多像的,你爸妈特意起了读法都一样的名字,这就是缘分。所以,揠南,好好活下去,也替你姐活下去。”
“你想好了吗?姐姐没了後,你在家里应该做些什麽?”
“我……我觉得你首先得锻炼好身体,健健康康地长大,然後呢,高高兴兴地去上学。”
李少一一连串说了好几句话,把杨揠南哄得一愣一愣的,眼泪也止住了,“也对,我姐身体不好,你看她瘦的,那胳膊就那麽点儿,我长大了肯定很强壮,永远也不生病。”
年幼就是好,永远不会真正地拥有和失去什麽,杨揠南又不哭了,跑向了阳光处。
“妈,我的胳膊马上就好了,你看,已经结痂了!”杨揠南收回了思绪,又去哄张娟了。
张娟的眼泪也被杨历山安抚住了,“南南,对不起,妈不该给你这麽大压力,你知道的……”
杨揠南倒了杯热水轻轻地放在了张娟的手里,“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
杨历山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回自己房间。
杨揠南把门关上後,整个人立马就卸了力气,他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无力感顿时充满了胸腔,眼眶也被染了色,透红。
“少一,你说,我都这麽努力活着了,替我姐,替我,为什麽还是这麽如屡薄冰?”
“我也很想她。”
“真的。”
“再等等,揠南。”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照顾好自己。”
李少一的信息删删减减,最後就发了几句话过去。杨揠南就盯着书桌上他和杨亚楠的合照,一直到深夜,星辰满布,也没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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