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挤开一个豁口,拼命往外钻,终于冲破障碍,得以出去。她回头,黑压压的人头挤在一起,她看不见玉生香的身影。
心里陡然生惧,不语不断寻找玉生香,可只看见流民们为争抢馒头,大打出手,场面混乱不已。
隐约有哀痛声从人群底下传来,似在呼救。不语死死咬着嘴唇,血珠滚落,在她下颌蜿蜒出一条血河。
下定决心般,她用力抹干血迹,高举胳膊,大喊一声:“我这里有吃的!都来我这里!”
数不清的双眼猛然回头望着她,不语浑身一激灵,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爬了全身。
她用最大的力气把剩馀的馒头掷向另一边,流民们似见了肉的饿狗,仰面朝天跟着跑过去。
人潮退去,地面凌乱地分布着无数踩踏的痕迹。玉生香面朝黄土,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不语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过去的,等她回过神,已经跪在了玉生香身前。
“玉……玉生香?”不语想试探她的鼻息,手指却抖得厉害,不慎戳到了她的脸颊。
手上的触感温热,柔软,地上的人却毫无反应。意识到摆在眼前的玉生香已是一具死尸,不语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明明前一刻还在跟自己说话的人,此刻却跟她阴阳两隔。
“玉生香,玉生香……”
不语重复念着她的名字,不知道眼下该怎麽办。她自有记忆起,就在街上流浪,分离的感觉于她而言,实在陌生。
她学着以前见过的类似事情,张嘴想求人救命,可乱世中,郎中药铺早就不知所踪,
无助的情绪挤满了脑海,不语放慢了呼吸轻轻将玉生香翻过来,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底下被血迹洇湿的泥土见了光,散发着一股腥味。
胃里一阵剧烈抽搐,喉咙更是一下接着一下打呕,不语偏过脸,不敢再看玉生香。
睫毛湿润,泪水从紧闭的眼皮缝隙里渗出来。牙齿陷进唇肉里,刺破表皮,几滴鲜血落在玉生香身上。
接着又落下几滴泪,打在相近的位置,晕染开了血迹。
感受到心脏抽痛的一瞬间,不语疑惑又诧异地睁开眼。她不太明白自己现在是什麽情绪,只觉得眼眶酸涩,喉咙酸痛的滋味并不好受,甚至称得上难受。
悲痛之馀,她心底又生出另一股从未有过的念头。
受人之恩,当知恩图报。可那群流民中,不乏恩将仇报之人。冷眼旁观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不顾恩情人命,竟将玉生香活活踩死。
他们那些人,全部都是杀人凶手。若不是他们……若不是他们!
不语低头,望着自己细如竹竿的双腕,深知自己如今有多无能为力。然而下一秒,她眼底划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狠厉,十指收拢成拳,用力攥紧。
被烘烤过的黄土很难挖开,不语每挖一会儿便不得不歇息许久,然後继续挖。挖了整整一夜,才挖出一个可以埋人的土坑。
玉生香虽然极瘦,没什麽重量,但不语跟她差不多,甚至更加削瘦,所以背人时十分困难。
她埋完玉生香,丢了魂魄般在荒野游荡。直到再次遇到那群流民,她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融入了进去。却从来不跟他们争夺食物,也不靠近,只隔着一段距离同行。
没有流民在意一个弱小的少女,直到某一天,有人发现不知从什麽时候,那名少女忽然消失了。
***
天旱刚开始时,温府发生了一件事,不过那时衆生都在为了一口吃的争得头破血流,哪有闲情管别人,後来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仙门中倒是传了个遍。
据说温府的大公子温良辰病死,二公子温如梦溺亡,都在同一天下葬。
与此同时,沧灵都沈家二子沈千秋莫名失踪,不知去向。
彼时尚有青山覆盖,虽然没过下雨,但河流仍日夜不休地流淌。
温良辰以假死骗过亲爹温青流,独自走在世间。最近天灾的传闻闹得很大,他却对衆生的死活不感兴趣。
好容易摆脱家中那个成日起架摆谱的老东西,他不愿去想那些扫兴的人和事。
只是身後那人足足跟了他三日,饶是他再漠不关心,也有些受不了。
温良辰脚步转向一片竹林,慢悠悠地踱步进去。
那人果然跟了进来。
温良辰藏在竹林後,目光冷冷盯着走进来的那人。
来人一身墨紫衣袍,腰挂一把灵剑,箭袖上用金线绣着精致图案。在看清他的脸後,温良辰不由眉梢一跳,神情似笑非笑。
他脚下一迈,跃过竹林走了出去。
“一声不响尾随他人,沧灵都便是这样教育门下弟子的麽?”
那人寻人的动作僵硬了一秒,很快收起被人发现的尴尬,扭头看向他,语气轻松:“温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