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曜?”墨无俦音量极低,似乎怕吓到他。
听见声音的墨蔺渊茫然地回过头,之前那双白瞳也已变得黑白分明,只是过于清澈,给人一种他如今是个孩童的错觉。
墨蔺渊瘦得几乎不成人形,动一下就让看的人心惊胆战,担心他会不会散架。
墨无俦眼眶有些热,他观察着面前的胞弟,小心翼翼把手里的馒头递了出去:“饿不饿?”
“啊?”面前的人发出第一声语音,他歪了下头,目光落在墨无俦手里的馒头上。
墨蔺渊凑近,用鼻子好奇地闻了闻墨无俦手中的东西,喉咙忍不住上下滑动一下,张嘴咬了一口。
思无眠与墨无俦见状面面相觑,一时心里复杂无比。
墨蔺渊就着墨无俦的手吃完了整个馒头,然後目光转移,落在了思无眠的手上。
“啊?”他发出了第二声语音。
思无眠一瞬间心领神会,懂得了对方的意思。他把馒头轻轻放到墨蔺渊的手上,见墨蔺渊捧着馒头露出一个傻笑。
“墨三公子,似乎,还有些神智不清?”思无眠纠结着用词道。
墨无俦摇了摇头:“不是。舅舅说,蔺渊虽然被治好了,但是很难回到以前一样。他金丹被毁,灵识也惨遭折磨,所以心智受损,大概是恢复不了了。”
思无眠听完这话,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平安就好。”
“嗯。”墨无俦目光温柔地望着埋头只顾着吃的墨蔺渊,重复了一句,“平安就好。”
柳微缘离了沧灵都,出了朔城,朝白骨山走去。或许是因为昨夜下了场秋雨,今日格外冷。他走得极慢,边走边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疲惫。
柳微缘擡手,掌心轻轻靠近腹部。原本藏有金丹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他笑了笑,毫不後悔地继续往前。
秋风吹动他的头发,无情地将他的僞装拆穿。原本如墨的青丝,此时一半乌黑一半雪白。并且雪白的那部分,正慢慢将乌黑的那半吞噬,贪婪地想融为一体。
柳微缘心知他与墨家的缘分已尽,从此以後,大道三千里,只有青衣散人,不再有神医柳敬。
秋风不识上山路。
眺目望去,古道上只一位青衣华发,朱颜白鬓的男子,悠哉往那碧山中去。
墨蔺渊身上的邪气彻底没有了,相反,如今他看什麽都是一副新奇纯净的模样,整个人就跟个仙物成精了似的。
“来,墨三公子。”思无眠用树叶扎成一朵花递给了墨蔺渊,教他辨认,“这是银杏。”
墨无俦看着两人玩的不亦乐乎,不由弯了弯嘴角,但心里却始终沉甸甸的,挂念着柳微缘。
“那位,是你的兄长。”思无眠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墨无俦,“墨三公子,跟我念兄——”
墨蔺渊看着他,半天憋出了一个音:“啊?”
“不是啊,是兄——”
“无眠。”墨无俦忽然叫他。
“什麽事?”思无眠赶紧问。
墨无俦有些惆怅,他身上的落寞因为与墨蔺渊相聚消散了不少,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来。
比如现在,思无眠便觉得,若是墨无俦再不找人倾诉积压内心的情绪,恐怕就要化成落寞本身了。
“我不知道,该带着阿曜何去何从。”墨无俦终于开了口,“墨城,已经被毁得干干净净,不可能重建。所以我想,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好好照顾阿曜。”
思无眠一听,瞬间生出一个想法:“诶,不如你跟我回南归吧!”
他笑容灿目,语气满是期待:“南归已经快两年没招新了,我每天都无聊极了。你要是去了那里,既能修道,照顾三公子,又能跟我作伴,岂不是一举两得?”
墨无俦不知此刻自己是什麽心情,墨城灭後,他四处流离,哪怕亲眼所见满城尸骨,也固执地认为世间一定还有亲人。
原是痴人为自己编的梦,直到他遇到了思无眠。
他想要亲人,思无眠就带他见到了墨蔺渊。他想要家,思无眠就说带他回南归。
“你放心吧,我们南归一定不会亏待你跟墨三公子的!”思无眠越说越起劲,“南归的饭菜每天都不一样,可好吃了。後山还有一片桃林,等到春天,满山都是桃花,那场景你肯定喜欢。对了,後山下还有条溪流,我们偶尔还能去溪里捉鱼,掌门他们都不会说什麽,我记得以前……”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是哪位弟子:“反正就是南归的弟子们,经常练完功後去捉鱼。”
思无眠说到这儿,见墨无俦并没有表现出喜悦的样子,渐渐收了激动的语气:“不过,无俦你要是不愿去南归,我也可以帮你们另寻他处……”
“没有不愿。”墨无俦认真道,“无眠,多谢你。”
“谢什麽!”思无眠顿时喜笑颜开,拍了拍墨无俦的肩,“你放心好了,掌门他们要是知道你们会来南归,想必会十分开心!”
今日的天空是灰白色,像淡淡的水墨。
墨无俦心里的阴霾大有一扫而空的趋势,他看向蹲在地上玩银杏叶的墨蔺渊,笑着喊了一声:“阿曜!”
墨蔺渊不明白这是自己的名字,但他现在极容易被声音吸引,所以回过了头。
“走了。”墨无俦冲他招手,“我们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