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们一条生路!”
雁展听得直皱眉。这些人刚才争夺吃的时,分明互相厮杀,六亲不认,怎麽这会儿又一口一个“我们”了?
他仔细观察起这些人,见他们中既有男子也有女子,既有老人也有婴儿。虽年龄不同,但都瘦骨嶙峋。
雁展自然知道是因为什麽。现在到处都在传天灾的言论,他跟卫箩走南闯北,飘无定所,血蝗也遇到过几次。
但是他仍旧有些不悦。天灾面前,衆生皆苦,这些食物也是他好不容易打来的。
卫箩看他神情有异,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雁展哥哥,我们走吧。”
那群流民见他们要走,互相给了个眼色,一人挺身而出道:“大侠留步!”
雁展不耐地回头。
“大侠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猎到野味,实在是超凡脱俗,非寻常人能比……”
雁展蹙眉,直接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麽?”
这时,妇女怀中的婴儿突然干哭一声,这一哭便停不下来了。
那名流民趁机道:“求大侠帮帮我们,为我们寻些食物吧。实在是……找不到一点儿吃的啊!你看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整日跟着我们颠沛流离……”
“我又不是孩子他爹。”雁展冷嗤一声,抱着双臂,口吻无情又无义,“都死到临头了,还想不劳而获?”
这番话没有让那名流民脸上显露半分羞耻,其馀人同样神情未变。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他们早已丧失了一些本该存在的东西。
雁展看了卫箩一眼,後者明白过来点点头。两人转身离开,不愿再理会这群人。
然而,不管他们走到哪儿,这群流民就跟到哪儿,中途还陆续饿死了几个。雁展实在不堪其扰,有时有多馀的食物,也就分给了他们。
就当积德行善了。雁展心想道。
捱过了烈日炎炎,气温凉爽不少,只是仍旧没有雨。
食物越来越难找,时不时还会遭受血蝗袭击。有时候,雁展跟卫箩甚至一整天都没有着落,更别说一直跟着他们的流民了。
这天,雁展跟卫箩发现一处山洞,里面不仅可以遮风避雨,还有柴火跟锅竈,大概是之前住的人留下的。他们在山洞暂时歇脚,流民们也跟着陆续进来。
这几天雁展找到的食物都不多,只够卫箩咬两口充饥。因为担心卫箩的安危,他并不会去很远的地方觅食。
可腹中饥饿煎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雁展见那些流民们或坐或躺在地,宛如死尸,又想到外面蝗虫成群,便道:“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出去捉蝗虫?捉来烤着吃。”
提议虽好,但流民们如今饿得两眼发昏,哪里还有力气去跟蝗虫斗智斗勇?于是摆摆手道:“大侠,那些蝗虫一看便不是普通的蝗虫,我们手无寸铁,如何捉得到它们?”
雁展怒其不争地冷哼一声。
火焰烘烤着泥土,流民们把烤过的土当米往嘴里塞。雁展从未见过这种吃法,他有心阻止,却又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哎哟,我的肚子!”
突然,有人痛喊一声,捂着腹部满地打起滚。
“疼疼疼!疼死我了!”
剩下的流民对此视而不见,只顾着埋头吃土。雁展看不下去了,上前问那人:“你怎麽样?”
地上那名流民来不及回答,在雁展面前生生疼断了气。
少年面上一骇,外面日头高照,他却後背一凉,下意识退後两步。
卫箩走过来,脸比雪都白,低声道:“他,他好像死了。”
雁展神情复杂地点点头。那流民死前痛苦地拧着脸,五官扭曲,死不瞑目。他对上那双突出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恐慌。
他不禁想:自己跟卫箩最後也会落到这步田地吗?
“别担心,雁展哥哥。”卫箩拍了拍他的背,“我们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以後每年都要陪我放天灯呢。”
雁展挤出一点笑意,眼神逐渐坚定:“阿箩,今天,我去远一点的地方找食物,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嗯!”卫箩理解他的用意,点了点头,“我不会乱跑的,雁展哥哥。”
雁展把那名流民的尸体拖出去,随便刨了个坑埋了。他做这件事的途中,剩下的流民总在悄悄地打量他。
雁展没当回事,他嘱咐完卫箩,转身对那些流民道:“今日回来,我会给你们也带食物。只是劳烦各位,照顾好我妹妹。”
这话直叫流民们眼中一亮,忙不叠答应。
雁展留了把匕首给卫箩,转身朝外面走。
卫箩坐在山洞口,托腮望着雁展远去,哪怕最後看不见少年的身影了,她也依旧对着那个方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