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令看了他一眼,问道:“城内没有阴尸吗?”
“这,”思无眠挠挠头,“倒也不是。不过阴尸大多分布在城外,就算有个别进了城,也有守城的弟子对付。”
“我不待在城里。”谢以令摇了摇头,眼里透出些许被丢下的担心,“仙君们要去何处?带着我行不行?”
思无眠有些急了:“谢公子你不过一介凡人,怎能跟我们进出那些险恶之地?我们可是要去邪祟丛生的墨城,那是不少修士都断送了性命的地方!就连我们这次,也是有扶风道长同行才敢前去。”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谢以令还是听出其中拒绝的意思,不过他不以为意,目光恳切道:“我会小心跟着你们的!”
思无眠还要继续婉拒,听见南宫赐道:“思远,静神。”便立刻端正了神情,回到了弟子堆里。
其馀弟子一听这话,也纷纷调整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谢以令抿了抿唇,没人跟他说话,身体的疲惫感很快涌上来。他倚靠在柱子上,阖上眼假寐。
脑中前尘旧事走马观花般重现,片刻後,他尝试暗运灵力,确认自己一点灵力都没有了。
也难怪,重生後他没了金丹,所修仙道自然也跟着消失了。谢以令微微蹙眉,他实在不习惯这副普通人的身体。
可更不习惯的,还是他本就沉睡许久的灵识突然醒来。是何人,用了何种方法将他重生?
这世间,分明已再无一人记得他。
会不会是救错人了?这个可能不免让谢以令有些信服。
只是苦了那救人之人,重生之术本就逆天而行,到最後还阴差阳错为他人做了嫁衣,半生心血功亏一篑,实在可怜。
想到思无眠说要去墨城,又提到“邪祟丛生”,谢以令隐约觉得墨城估计出了大事。他有心想去,又犯了难,因为南宫赐他们似乎并没有带上自己的想法。
若是偷偷跟去,一路上再遇见阴尸,恐怕难逃生天。于公,他既然重生,自是不甘躲在安室利处,做个平庸之人。
于私……谢以令心头五味杂陈,他早已尝过与南宫赐分离的苦楚,重来一世,他绝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所以当前第一要事,应是得想办法重炼金丹,恢复灵力。而重塑金丹最快的方法,便是寻一颗凝丹丸。
可凝丹丸极罕见,就连部分仙门,恐怕也没有。
南宫赐会不会知道哪里有凝丹丸呢?
想到这里,谢以令忍不住想去看一眼南宫赐。
他以为南宫赐早已进入闭目静神的状态,谁知一睁眼向旁边偷偷望去,被人逮了个正着。
坐姿端雅的男子双眸颜色浅淡,如同无风无波的静水深潭,静静注视着谢以令。他看人时眼中没有半分情感,可又神色认真,似在审视,常让被看的人无端如坐针毡。
偏偏此人是谢以令,他迎着南宫赐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望:“道长,你看着我做什麽?”
南宫赐收回带了些审视的目光:“无事,夜已深,谢公子早些歇息。”
于是两人各自侧身相对,两颗不同的心脏,装着同样的心事。
一夜很快过去。
昏暗的破庙蒙上光亮,谢以令在舞剑声中醒来。他用力闭了闭眼,驱散了困意。
见人醒了,正跟衆人一道舞剑的思无眠停下动作,露出笑容:“谢公子,你醒了!”
谢以令对他点点头,环视了一圈,才看见破庙外南宫赐的身影。
天已亮,破庙外有处水源,谢以令与返回庙内的南宫赐擦肩而过,走向外面。
思无眠见人走後,才小声对回来的南宫赐说:“扶风道长,这位谢公子,我们是将他送往城内还是?难不成,真要带着他去墨城吗?”
南宫赐没作声。
思无眠心里大惊,他不敢打量南宫赐,只在内心揣测:莫非扶风道长真要收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为徒?会不会太乱来了?
又忍不住提醒道:“他看着病恹恹的,恐怕受不住墨城那处的阴邪之气。”
南宫赐看向别处,淡声道:“此人命中有仙缘,我带他一程,也算顺应天命。”
仙缘?思无眠转头去看正巧回来的谢以令,眨了眨眼。怪不得人家是扶风道长呢,他怎麽看谢以令,都没看出这人哪里像是有仙缘的样子。
谢以令回来得很快,脸上还挂着水珠。
“谢公子!”思无眠第一时间对他道喜,“你走了大运了,扶风道长说要收你为徒呢!”
南宫赐不冷不热地看了思无眠一眼,扭头撞见谢以令有些诧异的目光。
对方浸了墨般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像是在期待他说出肯定的话。
“嗯。”南宫赐鬼使神差地应下未曾说过的话。
前世想结为师徒却未曾如愿,今生倒意外得以了结,谢以令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喜悦,伴着他粲然一笑,额上残留的水珠倏地滑落,印在脸颊上宛如泪痕。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擡起的手臂被半道拦住,南宫赐语气轻缓:“不必多礼,走吧。”
谢以令擡起头,看向先他一步离开的南宫赐,一身白衣皎洁如雪。
一别两茫茫,辗转又逢君。
他擡脚跟了上去,一如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