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蔑又嘲讽,和之前在包厢里简直判若两人,从一层假面里撕出的另一面,当初有多温柔,现在就有多恶劣,好像是从快要窒息的海面突然探出的一口呼吸,乔淮生只觉得畅快。
“那瓶酒要十二万,你觉得你要多久才能赔得起?”
这样出尔反尔的态度,任谁听起来都会因此而愤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顾舟这里卸下了僞装,却又像期待那把未出刃的刀一样期待着他的反应。
可是顾舟也只是望了他一眼,语气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平静,乔淮生挣扎来的汹涌刚出闸就撞上了礁石:“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但他越是这样,乔淮生就越想撕碎他,越想看他露出和那天在阴暗小巷里一模一样的表情:“是,”乔淮生说,“可是我凭什麽给你这个时间呢?”
他语气很轻却极具压迫感,明明之前在包厢里还亲近地说着曾经的相遇,只是转脸之间却可以如此咄咄逼人。
顾舟注视着他:“所以,你想怎麽解决?”
明明长了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却偏偏装作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乔淮生微微扣紧手腕:“哦,他们之前是怎麽说来着,让你开香槟给我看。”
“我还没看到,”乔淮生示意他托盘里的酒和马刀,“不然,你重新开一遍,我就考虑一下,怎麽样?”
原来这里的酒是为他准备的。
顾舟走到乔淮生身边,垂下眼,手指握上刀柄,正要去拿酒。
乔淮生突然在这个时候踩上了他的膝盖。
砰!顾舟一条腿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笔直的西裤因此沾上了一点污脏,可乔淮生脚踝用力,逼得他不得不俯下身来:“我说让你站着开了吗?”
“见过那麽多次的把戏还有什麽新意,既然要求人,总该放点让人满意的吧。”
顾舟以一种屈辱的姿势单膝下跪,乔淮生却坐得端端正正,仿佛不过是随意地伸出一条腿,像逗弄宠物般压在他的身上:“就这麽开。”
顾舟凝眸看了他一眼。
皮质座椅上的乔淮生穿着披着黑色风衣,一点浮光越过他精致的面容,比起之前的温和善良,这样的恶劣好像让他那张脸更有了几分真实的昳丽生动。
这种近乎赤裸的打量让乔淮生笑了起来,顾舟手里还握着刀,偏偏他像是一无所知一样还在靠近,只需要再往前一点点,刀尖几乎就可以划破他的胸膛:“干嘛这麽看着我,不服气?”
可顾舟依然没有生气,夕阳下的那一瞬好像是乔淮生一个人的错觉,这人长了这样一双眼睛,在他面前却只像是家犬,明明握着刀,也只是定定地望着乔淮生:“你跟之前不太一样。”
他居然真的在回答乔淮生的问题。
他居然真的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乔淮生想笑,可这笑却不知道对谁,也许是笑连獠牙都不敢露的顾舟,又也许是笑那个跟了他一晚上的自己。
如果最後的终结都是一样,那麽知道或者不知道答案又有什麽意义?
“那恭喜你,”于是乔淮生真的笑了起来,那枚痣因为变得明亮夺目,“这样的我,只有你一个人见到了。”
说罢,他猛地将那把刀从顾舟的手里夺了过来,随後,一把插进了他的嘴里!
“单手开香槟我见得多了,你要是能把这瓶酒开了,我就给你一个延期的机会,怎麽样?”
刀柄很深,口腔无法合拢,唾液只好随之分泌下来。
顾舟眼神一凛,擡手将那柄马刀给抽了出来,他们离得过近,刀刃几乎要划过乔淮生的脖颈。
但乔淮生却没有任何要躲避的动作,头皮发麻,心跳加速,长长的睫毛跟着颤了一下,几乎要闭上眼睛。
那刀刃掠过他,却从香槟的瓶身划过,顾舟指骨绷直,握得极稳,木塞砰得一声喷出,泡沫像是汹涌的河,在他们两个之间滴落。
一些酒液顺着顾舟的手指流了下来,他擡手,将开好的香槟重新放在桌上,目光掠过乔淮生微微战栗的指尖:“现在可以考虑了吗?”
乔淮生坐在沙发上,胸口起伏,那一刻说不清应该是失望还是庆幸,又或者不管是哪一种,都只会让他觉得更加自厌。
过快的心跳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半晌,他才重新望向顾舟:“可以。”
他没有成功。
不过好在,在一场电影里,这只能算是个楔子般的开端。
他还有很长的一场戏,只差演员入场。
乔淮生笑了笑,半是夸奖半是逗弄:“你做得不错。”
“要想让我宽限你也可以,”乔淮生垂眸凝视他那双眼睛,好像是一个猎手凝视自己即将打磨的艺术品,“你长得很符合我剧本的一个主角。”
他靠得太近,顾舟几乎可以闻到他脖颈处散发的幽香,与房间中的酒液一起发酵:“如果你真的想要偿还的话……”
“那就来帮我拍个电影抵债吧。”
顾舟擡起眼,沙发上的乔淮生已经靠回座椅,昳丽的面容被刀棱般的光线分割,连那香味都变成一种侵略般的武器,刚刚的战栗好似一闪而过的假象,只短短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那副发号施令的模样。
好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会随着他的心意实现。
好像顾舟这二十年乏善可陈的人生里,也会有什麽值得渴求和图谋。
顾舟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好。”
乔淮生满意地笑了起来。
猎物入了笼,他们之间终于能够开始有条不紊地驶向被迫打断的血腥游戏:
“在开始拍摄之前,”乔淮生微微凑近,香味更加清晰地钻进的顾舟的鼻腔,“我需要先跟你介绍一下你的角色。”
原来是黑茶香,顾舟想。
随後,他便听到乔淮生嗓音里的轻轻笑意,那热气像火焰一般撩过他的耳梢:“一个……”
“冷血的,自私的,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