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看明白了方敏不希望自己按铃。
至少这一刻不能按。
聂靳南就这麽收回了手,又按照方敏的指示帮她拿来了手机,她亲眼看着手机屏幕上一字一字地弹出来:
我要报复。
简单的四个字,瞬时将聂靳南的思绪拉回了两年前。
原来方敏一直没有忘记她随口说的那句话。
她额角突突地跳,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好,你想怎麽做?”
方敏力气有限,说的话不多,她直接拿出藏在手机里的方雷林过往的一个录音,转给聂靳南重新剪切,然後让聂靳南播放,自己调过手机时间後再录音。
这就形成了一个所谓的指向方雷林的罪证。
有了证据,要说服警察去查,简直易如反掌。
因为警察一定会问,除了父亲,她还觉得谁有可能。
她只需要向报菜名一样报出名字,剩下的交给警察。
是的。按照方敏的计划,和警察说是谋杀的人,会是她自己。
这一切会完成得悄无声息。
她要聂靳南在她死後做的,只是把结果烧给她。
但万事都会出现万一。
她们两个人都没想到,聂靳南说着去吃早饭,可刚走出病房就一阵头昏目眩,狼狈而仓皇地逃到最近的洗手间大口大口地吐血。
生怕吓到旁边的人,聂靳南压着声音张着嘴,麻木而绝望地看着浓稠的鲜血从她的嘴里往马桶里倒去丶滴落。
她回想起不久前方敏在病房里说的话,心里一阵怆然。
她们俩,谁先走还真的说不好。
毕竟按照医生的诊断,聂靳南距离生命尽头,也没几天了。
差不多就是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聂靳南産生了一个近乎疯狂可自己又觉得相当合理的想法。
如果方敏等不到警察,她就帮她完成遗愿。
她自己没什麽愿望,就是这辈子欠的人情很多。
要有机会,能还一个方敏也是还。
这一次,命运让她如了愿。
因为历来算无遗策的方敏,在生命的尽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按照她的估算,她还能扛到天亮。
所以她不紧不慢安排好一切,还有空闲让聂靳南去吃口早饭,独自躺在病床上茍延残喘等着警察第二天来看情况完成最後一步棋。
她甚至有闲心侧过头去,望向朝东的窗户。
窗外,晨光正灿,落在方敏眼里,像是一团模糊的白光。她想伸手去抓,可白光骤然逝去,就连肺里微薄的空气也被剥夺,氧气管成了摆设。
下一秒,她身边的所有仪器连声发出锐鸣,仿似警笛划破长空,唤醒一衆医护人员的警觉。
聂靳南也听见了声音。
可她刚吃了药,而今瘫坐在马桶旁边的地面上自顾不暇,所以意识都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涣散。
直到半小时後,她终于缓过劲儿来走过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病房门口人头攒动的一幕。
她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浑,挤过人群就要往里冲。
但房门被锁上了,她进不去,只能无能地抓着门把手流泪。
五分钟後,病房里清晰地传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滴声。
不一会儿,门开了。
开门的护士认得她,侧开身子给她让出了过去的空间。
聂靳南却没有动,就这麽不远不近地站着,亲眼看着医生给方敏盖上了眼睛。
她红了眼,攥着拳头站在病房门口。
她想了很久很久,都没想明白这件事怎麽糊里糊涂地就发生了,怎麽方敏这麽突然就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