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黛手指轻轻一蜷,她虚弱疲惫地睁开眼,天花板吊顶的日光灯亮度惊人,映得舒意脸色雪白。
她茫然地瞪着那刺目到不自觉沁下生理性眼泪的光线,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悲苦孤茫。
“舒意……”
康黛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她就像燃烧到最後一捧的烛火,都不用风吹,轻轻一呼吸,她便散了。
舒意捏了捏她的指尖,带着宽慰地“嗯”了声:“你妈妈没事,康景去照顾了。”
康黛闭起眼,眼泪顺着面颊滑落,轻而无形地洇湿白色枕头。
“我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舒意,我真的没办法了。”
舒意沉默听着,手指在她细瘦伶仃的腕骨摩挲两下,静了两秒,说:“我没有立场劝你打掉这个孩子,更不会劝你不孝。但康黛,这麽多年,你考虑的应该是你自己。”
“对不起……舒意,对不起。我好累,你先回去吧。”
她却只剩颠来倒去的道歉,她知道舒意受了伤,尽管蝴蝶效应怪不了任何人。
康黛背过身,瘦到掉秤的後背细细轻轻地颤,仿佛把所有呜咽和狼狈都咽回了喉咙。
舒意欲言又止。
这个世界不存在所谓的感同身受,作为局外人,她没办法也没资格去干涉康黛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舒意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室内空调的温度和风向打高,她站了一会儿,苍绿色的手拿包夹在臂弯,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转身虚掩病房房门。
“舒意姐。”康景看着她:“我送你回去好吗?”
舒意又摇头:“我开车来,你去陪你姐姐吧。我订了御品斋的晚饭,留的是你手机号,你一会儿记得接听。最好,能劝康黛多吃一点,她太瘦了。”
康景陪着她走到电梯,深深一点头:“我知道了舒意姐,你开车回去小心,我姐情况好转了些我再和你联系。”
他顿一顿,小狗似地垂下头:“你别生我姐的气,她不是故意要赶你走。”
舒意握住受伤的地方,匀净明亮的电梯轿厢映出她脸上相同的疲惫神情。
“你放心,她和我生不了份儿。”舒意笑笑。
站在露天车坪前的舒意,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单手开车是为了耍帅和不得已的单手开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舒意头疼地扶住额角,忘了给自己叫一个代驾。
蔚家自己有司机,这家医院离蒋艋的酒吧也不算太远,以舒意对他的了解,这个点估计还在醉生梦死。
可问题是——
舒意既不想让蔚女士知道自己受伤,也不想让蒋艋知道康黛怀孕。
她自己倒是能开车,但没必要逞强,她得为今夜过路的每一位行人和车主负责。
代驾丶代驾……
她记得上次加了个年轻帅气的代驾微信,对方是宁城大学的大三生。
舒意後腰抵着车门,微信翻了几下,周津澈的名字骤然映入眼底,然後又被无情地跳过。
细白的手指一顿,後知後觉地,想起自己在某个深夜改掉了不礼貌也不美观的【190-眼镜-医生】。
他真应该感到开心,毕竟在舒意这里,周医生总算不是一串代号,而是有名有姓了。
这个时间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下班了吧。
优柔寡断不是她的性格,舒意垂着颈,对镜理了下一番折腾後乱七八糟的长发。
她弯着眼睫,坐在驾驶位上给周津澈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