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荞傻眼了,血液瞬间冲到脑袋顶,惊呼一声後迅速伸手进水想把项链捞出来,可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急湍的水流,项链顺滑地从她指尖处溜走,眨眼就被水波冲到了别的位置。
那吊坠上亮晶晶的小太阳与波光粼粼的水面混在一起,倒映在林荞的眼眸里,凉了她的心,白了她的脸,大冷天的水温都赶不上她此刻寒透了四肢,那可是顾星然送她的圣诞礼物,才带了没几天就这麽丢了像话吗,别说顾星然了,连她都原谅不了自己!
林荞惊慌失措的样子落入顾知洵的眼里,他立马上前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我的项链,我的项链掉水里了!”
林荞有些语无伦次,她急得快要飙泪,那项链已经被冲到了靠近水中央的位置,正挂在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下一波水流给冲没,如果这只是一条普通的项链也就算了,但这是顾星然给她的圣诞节礼物,还是从二三年带来的,这个世界上仅此一条!
“你们在这干嘛呢,我们继续往上爬吧?”
随着一阵小跑的脚步声,顾星然重新出现在两人面前,这边全是树荫不怕太阳晒,他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额头跑出了一层热汗,林荞一扭头看到顾星然回来了,更是感到心虚焦急,她‘嗖’一下站起身,哭丧着脸对顾星然道。
“完蛋了完蛋了,我不小心把项链掉到水里了!”
顾星然迟疑半拍,瞅了眼林荞与来时不同空荡荡的脖子,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麽,他连忙走过去:“掉到哪了?”
林荞朝着水中间石头的位置一指,带着哭腔问:“挂在那个石头上,能看到吗,马上就要被水冲走了。”
顾星然探身朝着那边眯眼一看,好不容易才透过水面看到了石头上那条纤细的链子:“我去,还真是……”
为了给林荞这份圣诞节礼物,顾星然起码跑了六七家店才找到合适的,说不可惜是假的,但既然已经掉到了水中间,这个大冷天进去捡也不现实,他稍微惋惜了几秒就想开了,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不了有空他再给林荞买条新的呗。
“哎呀没事小问题,我再给你——我擦,林荞你怎麽突然脱鞋,你想干嘛!”
顾星然话才说到一半,一扭头就看到林荞蹲下身子在那解鞋带,一只解完又开始解剩下那只,听到顾星然带着诧异的声音,她抿紧嘴唇头都不擡,语气有点急,但更多的是坚定。
“我要去把项链捡回来。”
顾星然两眼一放大,音量拔高十个度:“什麽!这麽冷的天你疯了是吧!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一条项链而已至于吗,等我再给你买条一样……”他一顿,想起现在不是在某宝一打关键字就能找到同款的二三年,舌头连忙拐了个弯,稍微改了几个字,“等我再给你买条差不多的嘛,难道你就那麽喜欢那条吗?”
林荞解完鞋带,‘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把脚上的运动鞋蹬掉,转头看着顾星然点了点头。
“对,喜欢,因为那是你送我的。”
顾星然愣在原地,上方的树梢茂密,只有零星几点阳光透过缝隙洒落下来,柔和的光斑落在少女的皮肤上,林荞的面容丶声音丶话语,都像是突如其来的雨滴似的砸在顾星然的眼里,耳朵里,那张属于十八岁年轻俏丽的脸庞对顾星然来说是那麽熟悉,他从生下来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张脸,一直看到十岁那年。
现在的林荞对自己的好,顾星然早就不会再去刻意否认,但他总是会把十八岁的林荞,和四十多岁的妈妈分开成两个人,他始终觉得她们是不一样的。
可在这一刻,他却忽然分不清跟自己说话的人到底是林荞还是妈妈,这八年来顾星然很少被人如此坚决的肯定过,所以才在遇见林荞後,每次遇到事情她总是坚定的选择自己而感到温暖,一颗冻成了冰坨的心脏逐渐化开,顾星然以为他是因为林荞的好才会心软,可此刻站在山间流水旁,吹着清凉潮湿的风,听着绿植摩擦碰撞的脆响,他突然就灵光一闪找到了原因。
是因为林荞跟他的妈妈一样。
在妈妈还在的时候,顾星然从没一次被否定过。
林荞就是妈妈,妈妈就是林荞,这个事实一直摆在顾星然的面前,可在这一刻,他才有了真正的实感,什麽林荞不林荞,对自己好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妈妈而已。
像一台被按了暂停的机器,顾星然眼神发直地愣在原地,没再有接下来的动作,就这一回功夫,林荞已经干净利索地把袜子也给脱了,她刚想赤脚踩在地上,手腕就被人一把拉住,她身形一晃紧接着借助那人的力道稳住,脚没能离开鞋里,踮着脚尖站在原地。
“把鞋穿上。”
瀑布流动带来山泉的气味,沁人心脾,可顾知洵的声音却比水流还要清爽干脆,他轻柔地交代了林荞一句,随後松开手用更快的速度脱鞋撩裤腿,在林荞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顾知洵已然一脚踏进冰凉的水中。
林荞瞳孔一缩,反射性地捂住嘴巴,她脱下袜子後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脖被凉意包裹,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而这些小疙瘩在看到顾知洵下水後更是一路向上延伸,只是看着就感觉冷,顾知洵却下水下的毫不犹豫,比提前做过心理建设的林荞还要干脆。
震惊的尖叫丶劝告的话,都被林荞憋在了嗓子眼,因为顾知洵根本就没给她机会,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大步走离了岸边,速度不快,却十分的稳,完全看不出脚下踩得是被水流冲击到无比光滑的石块。
水面起起伏伏,沾湿了顾知洵因走动稍微下滑的裤腿,留下一片深色的水迹,林荞看着那个位置,两眼一眨不眨,只觉得胸口里有什麽东西在撞,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好像要闯出来了一样。
顾知洵应该也是怕冷的,林荞看到了他紧抿的嘴唇和眉间细小的褶皱,只不过这些在他捡到挂在水中央石块的项链时尽数消失,变成了种松了口气的欢喜,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岸边,两只沾了水的脚直接踩上了泥土地,直直地走到林荞身边,扯过她一只手,将冰凉的项链小心翼翼放在了她手心里。
“找到了。”
林荞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面的小东西上还残留着水珠,没一会就在手掌中聚集成一团,水逐渐被她的体温暖热,林荞才蓦然回过神来想要谢谢顾知洵,一擡眼却只看到他一个直挺挺的背影。
他拎着一双鞋去了岸边清理,除了交给她项链,其他什麽都没说。
那背影单薄,挺拔,像是山间一颗清冷的松树,零碎的光影环绕在他的周围,照得他皮肤透亮,脖颈耳後细小的绒毛发着光,林荞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把项链包裹在手心里,望着顾知洵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数秒後,她转过身去,面对顾星然张开手,展示出里面反着光的项链,嘴角扬起一个失而复得後欣喜的笑容。
“快看,项链找回来了!”
顾星然许久没看到林荞笑得这麽开心,脸颊两侧的酒窝浅浅,双眼弯弯像是两鈎月牙,林荞掌心中吊坠上的钻石在闪,她背後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也在闪,却通通不如她那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眸子明亮。
看着看着,顾星然也笑了,他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耳边好似传来‘咔嚓’几下,那是捆住他八年的锁链断裂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像暖流一样划过全身,他想,他也该放过自己,放过那个人了。
恨什麽恨,不恨了。
他现在真的一丁点都不恨林荞,不恨妈妈了。
他只想好好地把握现在丶珍惜现在丶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最起码现在,他很幸福。
顾星然垂下手,对上林荞带着期待的双眼,竖起一根大拇指对着她和顾知洵,扑哧一声笑道:“你们两个,牛叉,在下服了。”
林荞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把项链重新带回脖子上,顾知洵冲洗完擦干重新穿上鞋回来恰好听到顾星然的话,面露疑惑的重复了句:“牛叉?”
他看看顾星然又看看林荞:“什麽意思?”
林荞憋住笑用肩膀撞了下顾星然,瞪他一眼警告他说话注意点,然後转头跟顾知洵解释:“没什麽没什麽,他夸你厉害呢。”
顾知洵扬了下眉峰没说话,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林荞朝着他脚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慌乱的握住帽檐整理下帽子,声音比刚才小上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