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官缓缓放下沉重的镇纸,衆学子放松下来,高台上的涵虚子这才一锤定音:“都散了吧。”
衆人都走了,罗仪卿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涵虚子的房门。
开门的是娃娃脸明玄师姐:“师妹来了,老师一直在等你。”
屋里只有涵虚子和明玄两人,还有那副《黄庭内景图》。精舍里的蟠龙博山炉袅袅燃烧,青烟随风逸散,满是龙涎香的气息。
明玄一脸兴奋:“仪卿,你画的图可是真的?”
迎着涵虚子幽深的目光,仪卿点点头:“这不是什麽猪心的图,而是真正的人体心脏解剖图。我曾经见过仵作验尸,人的心就长这模样。”
“我今日才知道心的样子!老师,明明仪卿才是对的,你为何不让她把话说明白?就该让他们去看仵作验尸嘛。”
仪卿没想到明玄师姐一点也不害怕,也高兴道:“最好是去乱葬岗找一具尸体给大家做演示,《黄庭内景图》虽然画出五脏六腑的轮廓,但太过简单,其实人的脏腑结构十分复杂精细,直白剖开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涵虚子手中的拂尘轻敲在两个最有天分的弟子头上:“两个傻子,仪卿今日不过画了一张图就把沈医官吓倒,若是你们真从乱葬岗搬来尸体,还不把太清宫上上下下都吓死?”
考虑到古人的三观,罗仪卿建议:“兔心与人心大致结构相似,用一只兔子也可以。”
涵虚子接过她绘制的心脏解剖图:“莫要吓他们了,让明净去後山捉一只兔子,仪卿就只演示给我和明玄看吧。”
“仪卿,我不知道你从何习得这些学问,也许是上天授之,只是你要明白,再高明的学问,也要想到因时丶因地丶因人制宜,否则就会成为衆矢之的。”
罗仪卿心下赧然,方才课堂上她忍不住想要炫耀现代医学知识,现在被老师点出问题,才意识到忽略社会背景空谈现代知识,是多麽轻浮骄傲。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日复一日跟随师姐们采药丶制药丶读书丶上课,浩如烟海的知识和规律的生活反而让罗仪卿感到熟悉亲切,她拿出当年准备规培考丶主治医考试的劲头,入夜後仍然手不释卷,常常是虞琇再三催促才肯吹灯休息。
两旬後,罗仪卿已经尽数掌握一千二百味中药,五百个基础方剂。自从那天她通过解剖兔子,向涵虚子详细阐述五脏六腑後,就获得了跟师义诊的机会。
“哎呦别挤,我腰疼得直不起来!”
“我娘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先给我娘看看吧!”
“都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广济药堂门前的大片空地上,求医问药的百姓挤挤挨挨,药堂东家曾是涵虚子的徒弟,特意命夥计们维持秩序,免得人多杂乱。
涵虚子善治五脏病,她深感贫苦百姓艰难,每旬义诊,都只给穷人看诊,凡衣着光鲜丶面白体胖者,皆不接诊。
这一日看诊的病人,就连抓药都不用付钱,太清宫自会让广济药堂给抓七副免费的草药,第二日,掌管财务的明空就会算好账目,送钱过来。
仪卿暗想,古人还是太淳朴了,要是协和专家只给穿着破烂的穷人放免费专家号,保准第二天一群黄牛就会穿成乞丐,把所有号源抢走。
涵虚子给病人把脉望诊,明玄与仪卿分别将她口述的药方抄写在纸笺上,交给广济药堂的夥计抓药。
她的飞针法又快又准,很快病人腰背上扎满金针,可惜古代的毫针造价昂贵,罗仪卿给病人拔针後,总会掏出一瓶酒精,细心擦拭金针,才给下一个病人使用。
涵虚子一眼瞥见仪卿擦拭金针的模样,嘴角微笑:
自从仪卿发现烈酒可以解毒,给後院病人用烈酒擦拭伤口,痈疽明显减少,是以太清宫如今的毫针都用烈酒擦拭浸泡後才会再次使用,果然效果显着。
见微知着丶勤学刻苦,虽说思维跳脱,常有惊世骇俗之语,但瑕不掩瑜,她对仪卿的喜爱虽然未曾表现,但早已允许她翻阅三清阁所藏的全部珍贵医书。
终于结束这天的义诊,上山的马车里,仪卿累得倒在明玄肩头,让她回想起当年规培,跟导师门诊的时光,虽然累到连午饭都要挤时间吃,但巨大的收获难以言表。
“你回来了?明净师姐刚送来晚膳。”
回到西院寝舍,虞琇笑着迎上来,放下手里一盆刚洗净的紫红桑葚,替仪卿脱下外袍。
太清宫的女冠并不禁肉食,只是不吃五荤三厌,今日的饭食因为义诊辛苦,明净做得相当丰盛。
竹荪鸡汤清甜鲜美,玉兰片与山民送来的腊肉同炒,油焖豆腐滑嫩,配上两碗晶莹的米饭,仪卿饿极了,配着桑葚吃得风卷残云一般。
饭後的倦意袭来,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罗仪卿才将昨天看诊的八十个病人的病历上传,HIS系统很快下发4万积分,西药房的大门终于可以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