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此之後,她经历了人生中最沉默的一次出游。
随着时间过去越久,那种沉默就更加地震耳欲聋。
说是登山,但书院本来就建在山间,不过是寻一个开阔一些的位置,并不算太远。
等到达到目的地,也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有人已经早前布置好了场地,只是因为出了这变故,哪怕是过往再能夸夸而谈的人,到了现在的情况,一个个都变成了社恐,坐在那里无情地埋头煮茶烤果,愣是说不出话来。
这原本应是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的雅集诗会,硬生生变成了社恐聚餐。
何晏晏就在这片沉默里吃了几个烤橘。
可是很快,这两波人又为过些日子端午节,是要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吵起来了,甚至引经据典,吵得她都要听不懂了。
何晏晏快疯了。
不行!她都要吃!甜的咸的辣的都好吃!
不是,这玩意吵个头啊!有什麽值得吵架的?
眼看着自己都要被拖入战局。
何晏晏实在忍不住了。
“吵个头吵吵吵,国难当头,你们有工夫为这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不如想想怎麽给百姓分粽子!怎麽让他们想吃肉粽就吃肉粽,想吃甜粽就吃甜粽!”
少反省自己,多指责他人。
这一通拔高立意的指责下去,他们还真哑火了,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人垂下了脑袋,看起来还真的在反省。
何晏晏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在这衆人目光里站了起来。
她沉思几秒,酝酿好语气和表情,方才情真意切地开口:“哎,今日我等外出游玩,在下却实在食不下咽。”
百里嘉看了看她面前七零八碎的橘子皮和鹌鹑,沉默了下,给面子的什麽都没有说。
“书院里都是有才之士,然而如今国难当头,奸邪乱国,报国无门,在下每每想起,深夜难眠。”
百里嘉又想起今日叩门的情况,下意识地看了看一眼孟云奇,却见对方也正好扭头看来,两两对望片刻,又很快一起“哼”了一声,立刻移开了脑袋。
何晏晏没有发现底下一瞬间的暗流涌动,她还在琢磨着接下来的台词。
她要说得慷慨激扬,也要说得模棱两可,这样无论是哪一派都会觉得这是和自己说的。
毕竟那种听着是“造反”的话,只要换个方式表述,就是"哀民生之多艰"。
“何兄所言倒是,”百里嘉凑了过来,小声开口,“只是我等人微言轻,报国无门,罢了,今日是出来游玩,不说……”
何晏晏却挥了挥手,一脸严肃推开他:“那些人居住庙堂之高,却不知民生多艰,可知‘朱门酒肉臭……”
话音未落,却见百里嘉那边有人一愣,继而惊讶看着他,结结巴巴大喜过望地猛然接了过去:“路丶路有冻死骨?”
何晏晏:?
那人面露激动,活像是冷圈多年一下子找到了同好的那种难以言表激动:“想不到何兄贵族出身,家中有人身处高位,却又如此深谙百姓疾苦,直面当今弊端……”
台词一下子被抢,她稍稍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回过神。
小场面,不慌,她还有。
她脸色不改,只是深沉“嗯”了一声,然後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命由我……”
“不由天!”
很快,这半句又被另外一人接了上去。
“何兄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何晏晏:?
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何晏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随着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伴随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这样一句口号以後。
接下来,一个接一个,犹如雨後春笋一样全部带着台词冒了出来,声如海浪,抑扬顿挫,把酒高歌,比她喊得还鼓动人心。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命由我不由天!”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人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何晏晏:???
脑子被这一连串的话炸开花,何晏晏茫然不知所措。
不是?那什麽?
这说得怎麽都是我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