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冠妻姓(十三)“真让他撞破了如何?……
华灯照夜,朱阁之内鬓影绰约,衣香袅袅。风流公子们在金迷纸醉的氛围之下兴兴头头行着酒令,筹码为一夜千金的红牌娘子,输者将身侧美人拱手相让,满目遗憾。
云湄便被浸泡在这些暧。昧的迷离里,鼻端始终充盈着酒色与风月混杂的糜烂气息,尽量做到充耳不闻,手执玉箸,安静地低眉用膳。
她虽然脸覆面具,但愈发犹抱琵琶,华衣之下身段袅娜,丰润红唇一张一阖间自有风情,一经入座,便有不少人朝她投来觊觎窥伺的视线。
怎奈她身侧安坐的公子气度更甚,慑得场上那些别有心思的登徒子纷纷收敛,一时按兵不动,捉摸底细,静待时机。
对于这些窥探,云湄装聋作哑,自顾自吃自己的。
她是真饿了。
要承受云大人的折腾,首先她得保证自己身体康健,富有力气。将肚子填饱,自然是首要的。
云兆玉正与府台公子引荐的几位黑白通吃的探子交谈着,时不时转眸,朝云湄瞥去一眼,见她腮帮鼓涨吃个不停,颇有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不由又开始不畅快了。
这女人是当真很会安排自己,任外力如何搓圆揉扁,她都能最快时间找到最舒坦的方式,自行窝好。
“你还真自己吃上了?”云兆玉曲起指节,在她跟前的桌面上提醒地叩击了两下,发号施令,“过来伺候我用膳!”
云湄夹菜的动作一顿,偏脸朝他看过去。
云兆玉便如此瞧清了她唇角沾惹的零星糖霜,应当是落座後的第二口,吃乳粉花糕时所沾到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云兆玉伸手拈起干净的帕子,异常熟稔地想要去替她抹干净。好险反应过来,心下对自己这一系列动作的行云流水程度感到颇为恼怒。
眼下他是云兆玉,做什麽要去给这个女人伏低做小?
他强行扭转过来,掷了帕子,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是听不见吗?还不快过来伺候我。”
云湄这才偏回脸去,放下玉箸,捡起打湿的帕子擦净了手,尔後,才抹了一下自己早就感知到覆有异物的嘴角。想起他适才那些竭力克制的本能动作,云湄美目微闪,若有所思。
再起身时,她已收敛异光,面色如常地起身,站去云兆玉身侧,一手敛袖,一手为其布菜。
可是云湄还没能落下筷子呢,他就哐当扔过来一碟子囫囵个儿的石榴,丢在她跟前的桌面上,使唤她剥。
云湄一时腹诽。
这人不见得当真想吃这个,不过就是觉得随手布一布菜,实在太便宜她了,这才从犄角旮旯里找了个最难剥的水果,刻意让她劳作而已。
左不过是石榴麽,她从前又不是没给人剥过,曾经还剥了足足一下午呢,这点子又算得了什麽。
云湄从善如流,没有半点异议,长睫垂下,认真剥落外衣,往琉璃盘中褪下一颗颗红润剔透的果实。
她的动作娴熟极了,不必借助小刀,指甲找准根结,轻轻一划一剥,指腹细细挑拣,果肉便流畅地笃笃砸下。
她当真听话了,云兆玉却又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她自己又不爱吃这个,怎麽能剥得这般熟练?
她是不是给旁的人剥过?
云湄没有察觉他浮动的心思,自顾自剥完一整个,再捧起琉璃盘,动作恭敬地递至他跟前。
云兆玉随意拾起一颗扔进嘴里,还没咂摸出味儿来,挑剔的话便先出了口:“真难吃。”
云湄低眉顺眼,没有说话。
石榴难吃,横竖又不是她的错,殃及不到她。
结果不高兴的云兆玉从来不讲道理,火很快烧到她身上,“你是哑巴了?”
云湄暗暗撇嘴,腔调尽量显得心平气和,温声询问道:“大人还有什麽吩咐吗?”
这样热闹的场子,处处都是契机。各位假母在能够俯视全局的二楼阑干後,冲着手下的女儿们指点江山,再放她们下楼穿梭在各色席面之间,找寻能狠捞一把的钱袋子,抑或是攀一攀仪表非凡的高枝。
云兆玉的气度,不被盯上是不可能的。
云湄的话还没说尽,身畔很快飘过一阵扑鼻的脂粉气,几个貌美的私娼搔首弄姿,打着侍奉酒席丶嘌唱小曲凑趣儿的旗号,跃跃欲试。
云湄简直求之不得,不动声色退开两步,人都快要退到飞罩下的珠帘後了,奈何还没能得逞,腕子却是陡然一重,随着牵拉的力道,整个人直接跌去了云兆玉的腿上,一时间益发正襟危坐,不敢胡乱动弹。
那几个美人目睹他们这份难舍难分的劲儿,不乏失望地告罪走开,另寻目标了。
“乔夫人打算去哪儿?”笑音落在耳畔。
私底下还好,这般人流络绎的场合,他一唤这个名号,云湄便浑身不自在,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她的目光左右巡睃,幸好没人听见动静。
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她咬唇,辩白道:“下去更衣。”
“你又没喝水。”云兆玉了如指掌地说。
云湄顺势改口:“渴了,我去寻些茶喝。”
嘴里很快被灌进清茶,云兆玉在她连绵的呛咳声中贴心询问:“现在还渴麽?”
云湄的手指蜷缩起来,复又松开,提醒自己,以卵击石不可取,不能同他置气。
她缓过咳意,安分地点点头:“好了,不渴了,不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