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不丁这麽一问,衆人面面相觑。
“……咱都不知道皇宫里头长啥样,这上哪儿知道?”
“怎麽,头儿,想看美人了?也不难,等咱威远军打进去,还不是想怎麽看怎麽看,哈哈哈哈!”
“就是,想怎麽看,就怎麽看!来,喝喝喝!”
这群行伍出身的武将,满脑子只有打打杀杀,连洛京都没去过,丰羽也没想着有人能知道,问完就觉得自个儿大约是喝昏了,没头没脑,竟问这话,便由着人把酒满上,打算再喝一盅。
可一直在窝在角落喝闷酒的孙青忽地冒出一声:“清秋宫。”
?
丰羽侧目。
“那裴家小姐,被关在一个叫清秋宫的地方,冯小将军让咱们在宫里的人关照过好几回。”
他声音不大,其他人喧喧嚷嚷,没怎麽听清。
可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丰羽听了个十成十,一时举着酒盅发愣,又想起方才在营帐看到的密信残角,还有少将军那声莫名而来的笑。
他不是个谄媚钻营的人,但也不蠢。
直觉告诉他,那清秋宫怕是有什麽说法,这回入了洛京,须得留意几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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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这天一日冷过一日。
清秋宫内更是冷如冰窖。
自陆柔嘉来立过威後,这宫中倒无人再来烦扰,只是云雀仿佛也被先前阵仗吓着了,一连数日未曾现身。
雪竹用所剩不多的干柴每日生一回火,并着取暖,也给自己煮上一碗热热的姜汤。
洛京隆冬凛冽,威远军若想速战速决,大军应是已经开拔了。
这当口,她不能有任何差池。
然天不遂人愿,一日夜半惊醒,她起身倒茶,嗓子忽然疼得连茶水都难以下咽,头脑亦是一片昏沉。
她心知不好,还是受了风寒。
殿中还有两副药,她找出来煎了喝,未见太大效用。
给云雀递了信,却不知外面出了何事,也不见有人前来。
她就这般生生熬着。
转眼,腊月廿三,离正旦已不足十日。
若在太平年月,这时节,洛京城中早已张灯结彩,街上行人如织,仆马繁盛,举目望之,应是一片喜迎岁首的熙攘景象。
可如今城中,冬雪孤寂,街巷空荡,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能从外头悬挂的桃符和张贴的辟邪画像勉强看出,元日将至。
威远军已兵临洛京城下,四方城门外俱有重兵围堵。
这把由先帝一手锻造而成的王朝利刃,此刻刀尖向内,对准了昔日效忠的皇城,蓄势待发。
三日前,威远军已向城内放话——
妖後闻人氏并其党羽毒杀先帝,矫诏窃国,诸般行径实乃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僞帝不孝窃位,放任妖後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置大昭黎庶涂炭,民不聊生,实不堪为人子,更不堪为国君。
然靖王顾念手足情谊,心系洛京百姓之安危,三日内,僞帝若交出妖後首级,自开城门素服请罪,可留其生路,否则必手刃之,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而今,三日时限已到。
寿安宫内,沉香混着浓重药味充斥着整间内室。
承宁帝沈钧一进殿,便皱眉扇了扇,被这味道熏得几欲转身。
可想到要事,还是捏着鼻子走进去,屈身行了个礼:“儿臣见过母後,母後万安。”
床上老态妇人眼皮轻颤了颤,并未出声应答。
看她模样,已然是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如若不提,实在很难将其与昔年绝艳无双丶以玩权弄术而扬名的闻人太後联系在一起。
承宁帝行完礼上前,坐到床榻一侧,又接过内侍呈上的汤药,舀起一勺,装模作样吹了吹,送到闻人太後嘴边。
“来,母後,喝药了。”
闻人太後如今连吞咽都极为困难,汤药送到嘴边,大半都顺着唇角淌了下去。
承宁帝却视若无睹,一勺一勺喂着,还颇有些温情地说道:“母後,喝了这药,您便安心去吧。”
“非是儿臣不孝,委实是皇兄逼得太紧,您这身子骨……又太能熬了些,儿臣若不来送您一程,怕也要陪您一道去见阎王爷了。”
闻人太後闻言,忽地怒目圆睁,似要从床上暴起,喉间发出嗬嗬声响。
承宁帝不掩嫌恶地往後仰躲,见已喂完半碗,索性将汤药搁在一旁,擡手展了展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