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子不愿,那相抵之物,便无要回之理,不过当初匆忙,未来得及将琴底所刻印记抹除,还要劳烦世子请人重新打磨,以免旁人见到,生出诸般误会。”
“误会……”
崔行衍闻言忽笑。
他目光灼灼,言辞之间,亦无往日沉静:“何为误会?我心悦你,是误会吗?”
不知何时,微雨已住。
只风还捎着凉意,吹皱杯中茶水,也吹落假山旁的断枝残叶。
躺靠在假山上的男子闭着眼,双手交叠枕于脑後,只随意吹口气,本欲落在面颊上的树叶便拐了个弯,轻轻飘开。
他神在在的,正听着不远处凉亭里那出郎情妾意,忽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渐行渐近,略显急促,可停了一瞬,又折返远去。
他双眸忽睁,轻叹了声,不紧不慢地喊住来人:“喂,我在这。”
冯思远回头,望见假山上懒洋洋躺着的人,不由松了口气:“沈刻,你——”
他刚开口,被唤作“沈刻”的男子便朝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即跳下假山,优哉游哉朝他走来。
冯思远四处张望了番,虽未发现旁人,但还是不自觉压了压嗓,问:“你在这儿做什麽?害我好找!赶紧跟我回去给栖水先生赔礼道歉,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刻轻笑,没所谓道:“名声,这东西我有吗?”
他连名都没有,何谈名声。
冯思远一哽,不好接这话茬,正想另起话头,问他为何噤声。
沈刻却拍了拍他的肩,眸光闲散又冷淡地望向一处。
冯思远起先摸不着头脑,後知後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才从身後假山空隙望见不远处凉亭。
紧接着瞳仁一缩,心头大震!
从他的角度望去,亭中有两人,一坐一立,都侧着身,并不能看清面容。
可他一眼便认出,那是方才席上泽山公不吝夸赞的淮王世子崔行衍,和他三顾江州只为一见的裴家小姐,裴雪竹!
此刻亭中,两人相持。
雪竹无从回应崔行衍所言心意。
面对声声诘问,她沉默良久,却只能答:“世子应知,我出身河东裴氏,家族予我衣食,赋我荣光,我亦应以家族之意为我意,其他的,并不重要。”
“其他的,并不重要。”崔行衍重复着她这句话,“如此。”
他点点头,似已明了。
兴许是因早有决断,雪竹见状,心中虽生出些许空落,却并未有太多其他情绪。
她目送着崔行衍转身。
可他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朝身後道:“阿竹,你既觉得表妹不妥,那我往後不再唤你表妹,唤你阿竹可好?”
“阿竹……听来倒比表妹更亲近些,甚好。”他自顾自点头,复而又道,“不过‘南柯’既已为我所有,如何处置,我自有主张。”
他的声音已恢复往日温和,只这温和中,多了些不容反驳的坚定。
“阿竹,我心悦你,不会因裴氏所向而转变,何况日後之事,尤未可知,你等我,崔某必亲往河东,求娶裴氏明珠。”
说完,他出亭而去,未再回头。
雪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似有片刻怔忪,不过很快,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性子素来沉静,无论发生何事,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有人无事都能气三分,此刻早已按捺不住心头愤懑。
“岂有此理!”
看到两人亭中相会,冯思远只觉怒火中烧,立时便想冲出去与二人对峙。
脚步方擡,又思及二人举止并不亲密,说不得只是崔行衍那厮孔雀开屏一厢情愿。
可她到底是闺阁女子,如此私会外男,又将他置于何处!
于是崔行衍一走,冯思远便不管不顾地从假山後头冲出来,想要上前找她讨个说法。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