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树鬼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树仙不以为然:“是不是你符纸没烧对?要一边烧一边倒酒,要不然灵气散了,将灰烬洒在酒里也无用。”
“妾身确实是按照仙人交代做的,没有任何差错。”芙蓉道,“妾身亲手将符纸烧在雄黄酒里,又亲手端出去,盯着她喝了好几杯,全程亲力亲为,没有假他人之手。仙人说这种符纸威力极大,任何妖怪沾上,一炷香内必然现出原型。但妾身在门外等了许久,那个妖物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并没有露出尾巴。”
“哦?”树仙问,“你确实看她喝下去了?”
芙蓉点头,肯定道:“千真万确。”
“那就怪了。”树仙道,“这可是师父亲笔画的镇妖符,天下不应有妖物挡得住。莫非,你那主母并非妖怪,而是凡人?”
“不可能。”芙蓉铁着脸,断然道,“妾身有一次半夜惊醒,意外听到西厢有动静,那个妇人竟独自出门。妾身以为她偷情,一路跟到海边,亲眼看到她化身成人面蛇身的怪物,钻入了海水里。妾身险些吓死,一路狂奔回家,路上不慎磕伤了额头,现在妾身头上都能看到疤痕,绝不会记错!”
这个女子描述的如此详细,看起来不像胡言乱语,树仙道了声奇怪:“师父给的符应该不会出错。这是怎麽回事?”
芙蓉用帕子掩着眼角,呜呜哭泣:“仙人,我儿今年才三岁,聪明伶俐,孝顺温厚,街坊都说他是读书的料子。那个妖物潜藏在殷家数年,不知意欲何为,她还有一个女儿,不知是人是鬼。她们母女说不定哪天就妖性大发,将我们全家都生吞了。望仙人开恩,救救我们全家吧!若仙人能护殷家度过此劫,我必为您塑像,日夜供奉!”
“好说,好说。”树仙高深莫测道,“这个妖物从海里来,潜伏十年,还和凡人生了一个女儿,实在居心叵测。只是本仙乃天地灵木,杀伐有碍本仙家修行,百害而无一利。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本仙给你指一条明路,近日有许多白衣人来海市,他们乃孽海中人,不忌斗法。本仙赐你一条柳枝,你佩之可躲过黑衣人。速去找白衣人,找到他们後,你勿要提本仙的名字,只说家中主母出海未归,回来的人是蛇妖假扮,他们自会随你去除妖。”
芙蓉喜出望外,立刻跪下叩首:“谢仙人指点。”
她连磕三个响头,起身後有些躲闪,试着问:“那个妖物所生的小妖孽,可要向仙师提及?”
“不必。”树仙的脸渐渐隐没,上下翕动的嘴唇变成干涸的树皮,“一切自有天意。去吧,不要说你受了本仙的庇护,事成之後,莫忘了你该做的事。”
一段柳枝悠悠飘落,芙蓉连忙伸手捧住。几乎同时,她发现自己的手变透明了,月光穿过她身体,投在空荡荡的地面上。
她的影子消失了。芙蓉又是怕又是喜,仙家神通,果然不同凡响,只需要一条柳枝就能让她隐身。若是她带着柳枝去钱庄当铺……
芙蓉赶紧止住自己的想法,她的继业聪明伶俐,夫子说他很有读书的天赋,远远超过他那个酸腐爹。她日後是要做进士母亲的,怎麽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给儿子蒙羞?
芙蓉捏紧了柳枝,小心缠在腰带上,决然扣上了兜帽。姐姐,别怪她心狠,她也知道骊珠这些年不容易,又要出海采珠养家糊口,又要操持家务忙里忙外,但人妖殊途,一个妖物,还想占着正妻的位置吗?
她的儿子前途不可限量,不能有一个妾室母亲。骊珠不是看不起她出身青楼,嫌弃她脏吗?呵,她倒要看看,妖怪的血,能干净到哪里去。
赵沉茜藏在阴影里,正在凝神听那边的对话,突然看到芙蓉从树下消失了。赵沉茜心中一凉,不好,芙蓉可以隐身,她看不到芙蓉,芙蓉却可以看到她,岂不是危险?
最要命的是,芙蓉现在在哪里?
就在这时,背後传来黑衣人巡逻的脚步声。赵沉茜怕撞上芙蓉,不敢往前走,又无法後退,正进退维谷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她肩膀,低声说:“别说话,跟我走。”
容冲?赵沉茜认出他的声音,脊背慢慢放松,无声将自己交给他。
容冲带着赵沉茜穿入小巷,一路往前跑,赵沉茜正要提醒前面是死路,他突然扶住赵沉茜腰肢,拔地而起,跃上高墙。幸亏赵沉茜是那种受惊时不爱叫的性格,她紧紧抓住容冲手臂,跟着他飞檐走壁,月下穿行,终于在一座角楼上停下。
脚下黑衣人来回巡逻,无人看到他们就在头顶。容冲放开赵沉茜,说:“现在安全了。”
赵沉茜顾不上计较容冲的触碰,立刻扑到窗前,深深颦眉:“不好,芙蓉跟丢了。”
“没丢。”容冲走到她身边,朝下方洒落一阵粉末。粉簌簌落在地上,无形无色,突然,上面印出一双幽绿色的脚印,那双脚印没有停歇,快步往前走去。
赵沉茜惊讶:“这就是芙蓉?”
容冲点头:“没错。她拜的所谓仙人根本不是什麽树仙,而是树鬼。”
赵沉茜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树鬼?”
容冲解释道:“天地有灵,故飞禽走兽皆可成精。树根植大地,冠朝苍天,不杀生不作乱,仅吸风饮露为生,最得天地钟爱。所以树妖比其他妖怪幸运些,被杀死後依然能凝聚精气,化为树鬼。如果汲取的养分够多,说不定还能重新生出形体。”
赵沉茜了然:“所以,它才需要芙蓉为它供奉香火?”
“对。”容冲说,“包括芙蓉在柳树上系红绳,也是冥界的召唤手段。柳树能触碰到鬼,有招魂之效,是阴气最重的鬼界树。那只树鬼得寄居柳树才能和凡人说话,看来,它生前之伤颇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