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茜自然而然从海水中嗅到各种气味,最强烈的是一股清甜的食物香气,来源正是容冲。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海鱼丶海草的气息。
赵沉茜顺着直觉游向深处,指甲在一个蚌上轻轻一划,海蚌就张开嘴,露出里面的珍珠。
赵沉茜拿起珍珠,不敢相信竟然这麽顺利。
照这样算下去,采够十颗珍珠并不难。她还以为这个任务有多危险呢。
但赵沉茜很快就意识到话说早了,珍珠远没有她想象得多,她不知不觉就游到远海,被一群怪模怪样的海兽围住,而她的体力却耗尽了。
肢体记忆告诉她,她的能力远不止如此,但她确实没力气了。看来,生孩子对殷夫人是次重创,她的体力大不如前,妖力也流失得厉害,往常一摆尾就能甩掉的海兽,现在已足以要了她的命。
殷夫人本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应当很难接受,但赵沉茜不会。她从小最擅长的就是忍耐,最为人称道的也是忍耐。她是凡人时都度过那麽多次死劫,现在有了海妖的身体,凭什麽投降?
她忍着窒息感和脱力感,一直游一直游,游到海兽接二连三掉队,连最後一只也因体力告罄而放弃。她终于安全了,赵沉茜暗松了一口气,这时觉得尾巴酸得几乎要断掉。
任何动物在疲惫时嗅觉都会格外灵敏,赵沉茜立刻嗅到一道美味的大餐……不对,容冲就在不远处。
来都来了,赵沉茜顺便游过去找容冲。容冲正试图撬开一枚巨蚌,但他游动的水流惊扰了原住民,四周看似是死物的海藻忽然扭动起来,张开堪比鲨鱼的牙齿,铺天盖地朝容冲咬来。
容冲暗道开眼,海底的草居然也吃人?他不敢大意,在水底左右躲闪,凭他的水性不是逃不走,但若是逃了,蚌里的珍珠怎麽办?
容冲犹豫时,上方忽然掉下来一块大石头,食人藻被动静吸引,一拥而上,顷刻就将石头啃成粉末。
这样的攻击如果落在人身上,不堪设想。容冲回头看去,见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飞快从掩体後窜出来,拖着他就走:“快走。”
容冲的目光里既无奈又欣慰,她明明答应他不往远走的。容冲拉住赵沉茜的手臂,指了指海底那只大蚌,又指向食人藻,将匕首和一袋珍珠塞到赵沉茜手里。
赵沉茜拧眉,两人一句话没说,但她已“听”懂了容冲的意思。赵沉茜很想说算了,任务哪有命要紧?但她也知道容冲绝不甘心就此离去,只能无可奈何比划:“我去取珠,你自己小心。”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更多语言,各自就位。
容冲去上方吸引食人藻的注意力,赵沉茜藏在海底,无声无息靠近巨蚌,趁食人藻不注意,用刀撬开蚌壳。
蚌感受到有人来抢它的宝物,死不张嘴,赵沉茜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刀上,硬生生撬开蚌壳,用尾巴尖飞快将里面的珍珠卷走。然後她猛地松手,飞速撤离,一边逃一边用蛇尾大声拍打水面,提醒容冲快走。
容冲听到後方水声,知道她已经脱困。既然赵沉茜走了,容冲也不再收敛,指尖放出紫电,借着海水传开。
食人藻察觉到那是诛魔剑气,尖叫着四散逃窜,然而它们哪快得过雷电,紫光织成一张电网,以容冲为圆心散开,里面的魔物纷纷被击成齑粉。
赵沉茜一口气游出很远,回头看到声势浩大的诛魔电阵,心想幸好她跑得快,她这具身体也是妖怪,要不然她也得死在里面。
容冲浮上来时,赵沉茜正坐在礁石上看夕阳。赵沉茜发现有妖力真方便,她心念一动,尾巴就自动变成双腿,顺便还烤干了衣服,等容冲的间隙,甚至还有馀力赏景。
太阳像不再升起了一般,用尽全力爆发出所有光彩,将海面染得金光粼粼,宛如仙境。赵沉茜听到水声,头也不回,将装珍珠的锦囊抛给他:“幻境中敌我难辨,还没到最後关头,你就耗费灵力施展这麽大的阵法?”
容冲接住,捏了捏,果然里面已经没有珍珠了。他轻笑一声,使了个净身术,清清爽爽飞到礁石上,挨着她坐下,和她并肩欣赏难得一见的海上美景:“你在担心我?”
“我担心你再这样耍帅,会害得我们死无葬身之地。”赵沉茜翻了个白眼,起身道,“十颗珍珠够了。快点走吧,该回去了。”
容冲在她经过时,猛然挽住她的腰。赵沉茜惊怒回头,容冲却扬眉笑了,说:“既然耍帅,那就耍到底。这麽美的晚霞,不多看一会可惜了。”
说完,他就抱着她凌空飞起,脚尖在海面上轻轻一跃,竟要完全飞回去。赵沉茜吃了一惊,顾不上他不经允许就放在她腰间的手,怒道:“还敢这样浪费灵气,你不要命了?”
“命总会耗尽,不被杀死也会老死,但晚霞错过了今日,就没有第二回了。”
“可这是假的,这些景象只是蜃兽编织的幻境。”
“但你和我是真的。”容冲揽着她的腰,踩着食人鱼的头借力,在食人鱼反应过来前就再度掠过,“多年以後,我可能忘了这一年做过什麽,但一定会记得,在海上看到了极美的落日霞光。”
赵沉茜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放弃了劝他。正主都不怕死,她着急什麽?赵沉茜也破罐子破摔,当真看起了晚霞。
他说得没错,哪怕都是假的,今日的天空也极其美丽。
这似乎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落日。巧的是,上一次不惜夜闯宫禁只为了带她看星星的,也是他。
等两人飞回岸边,太阳只剩一小半悬在海面上,天边色彩交叠,宏大如梦。光珠乖巧得不像孩子,一直在原地等他们。赵沉茜在光珠的目光中落地,莫名有些心虚,她一把打开容冲的手,匆匆走向光珠:“快走,还有一炷香宵禁,走得快点赶得上回家……”
她话没说完,海面上最後一块夕阳骤然被海浪吞没,绚丽的云霞眨眼变成漆黑,身周海浪呜咽,鬼哭狼嚎。大海像变了一副面孔,一改刚才的神秘美丽,变得鬼影幢幢,居心叵测。
不可名状的黑影从海水里爬出来,以扭曲诡异的姿态向他们围来,半空中飞来海鸟,但它们没有血肉,只有一副白骨架,盘旋在他们头顶,桀桀怪叫着。
赵沉茜诧异,还能这样?强行让他们犯宵禁?
规则这麽玩不起吗?
容冲十分淡然地松了松手腕,对赵沉茜和光珠道:“看来这是我们必走的一遭。你们退後,让我来会会这群小可爱,到底给我们准备了什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