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不足五月的孩子,心下烦躁。沈钰山还未从沈微渔这边问出沈微渔的下落,忽然家中来信说是沈父病逝。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
沈钰山神色不明,留下几个家仆看守此地,若有沈芷君的下落,必要时书信告知。
可他前脚刚走,後脚有人蒙住几个家仆的嘴巴,拽到别处。
当夜,沈微渔正要歇下时,有人在叩院门,一下又一下。
沈微渔心想,谁会傍晚上门,提着一盏夹纱灯,莲步轻挪来到院门,唯恐是歹人,踌躇几番,沈微渔并未再往前。
谁知院门外传来萧庭訚的幽幽低沉声,“是朕。”
几月未曾听到萧庭訚的声音,还以为他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乍然一听,沈微渔恍惚许久。
直到叩门声断断续续传来,沈微渔回过神,踌躇一下,开了院门,一眼瞥见站在月下的萧庭訚。
他孑然一身,身边无侍从,站在月下,一袭镶绣竹节的圆领衣袍,寒风扬起窄口衣袖,似乘风而来。
沈微渔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有何要事吗?”
“我想见见你。”萧庭訚面无表情地凝望她,颀长的身影斜斜落在地面。
沈微渔思来想去,淡然道:“我孤身一人,又是女子,你深夜造访,不怕毁我清誉?”
萧庭訚:“四下无人,朕唐突了。”说罢,不请自来的男人,竟真的甩袖离开。
沈微渔微微一愣,见月色笼在他的背影,好似浮上寂意,看得人于心不忍。
踌躇几下,沈微渔还是没有开口挽留萧庭訚,只当他心血来潮。
之後几天,萧庭訚都会在申时,四下无人时上门见她。
沈微渔还以为他有要事,可接连几日,萧庭訚都是问她的近况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来二去,沈微渔都拿捏不住他的心思。故而在萧庭訚再一次上门,沈微渔请他进院子,沏茶倒水递给他。
“你身为皇帝,一天到晚闲着没事来寻我,是为何事?”沈微渔给自己添了杯茶,小呷几口,有几片落叶飘在肩上。
她伸手轻轻拂去,迟迟没听到她的回应,瞥去一眼,恰好迎上萧庭訚眸如漆,心思微微一动,别开脸,冷漠地道:“若是无事,你下次也不要随意登门造访,毁我清誉。”
“你要嫁人?”萧庭訚冷静地问。
沈微渔才不愿嫁人,不过话说出口,覆水难收,颔首道:“我自是要嫁人。”
一段时日未见,沈微渔的脸颊有了气血,环顾院子的花草,足以见她的用心。
萧庭訚不动声色地垂眸,将一切尽收眼底,漫不经心地道:“真要嫁人?”
“我为何不嫁人,陛下有如此闲心盘问我,不知何时能帮我挑选夫婿。”沈微渔见他无动于衷,觉得萧庭訚这段时日过于古怪。
纵容她的欺骗,放纵她在外,也不想抓她回去,怪哉,怪哉。
沈微渔压下乱糟糟的思绪,试探性一问,还以为萧庭訚会皱眉,亦或动怒。
但他仍旧风轻云淡地道:“好。”
沈微渔一下子摸不准他的性子,尤其是当萧庭訚在之後,真为她搜罗京城好几家,品性极佳的郎君,连新科状元郎都赫然在名单之上。
她望着一沓折子,上面字迹锋利,赫然是萧庭訚的笔迹。
沈微渔愈发看不懂他的意图。为她搜罗京城好儿郎,又亲手撰写,上面不仅写了男方家境如何,长相如何,还有他那句皮相尚可的批语。
她觉得荒唐至极,美眸深深地凝视他,想要看出端倪。
萧庭訚岿然不动,稳稳当当,冷静地睥睨她,“若这些都不喜欢,朕再命人去搜罗京城外的郎君。”
“够了。”沈微渔头痛欲裂,将折子掷在一旁,起身便往外走。
萧庭訚并未阻拦她。
沈微渔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头痛,气势汹汹走出去,身上的衣襟沾染院中的落花。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湖岸,杨柳垂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似有白鹤驻足嬉戏。
沈微渔顿时心情平复下来。罢了,无论萧庭訚打什麽主意,都与她无关,何必庸人自扰。
她一袭暮山紫罗裙,不施粉黛,也未佩戴饰品,面容的红疤犹如白玉有瑕般,让人暗自惋惜。
须臾间,沈微渔身後传来寒风,杨柳传来飒飒声。
沈微渔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後的人是萧庭訚。
“你在生气。”萧庭訚平静地问出声。
“我为何生气。”沈微渔反问她,目光落在涟漪的湖面,衣袂飘飘,腰间系的碧青丝縧乘风而起。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