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訚的回应,出乎沈微渔的意料,侧身瞥向他,却惊觉萧庭訚眉弓的疤痕淡却不少。
他察觉沈微渔的注视,淡然道:“这张脸若有瑕疵,是不是不像他。”
沈微渔还以为他是担心有损帝王威严,才去淡掉疤痕,没承想萧庭訚是为了像他,才去淡掉。
“嗯。”沈微渔心底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勉强应付,回头望向湖面,避开萧庭訚的注视。
萧庭訚:“朕是天子,但天子有七情六欲,也会有不甘心,倘若一直逼你,朕知道你会离开。”
“这段时日,朕都在收敛本性,欲放你离去。”
沈微渔听他貌似是真心实意地说,不由侧身,望着他凌厉的面孔在碎金的晕染下,少了之前的阴郁。
也不似之前那般让她讨厌。
沈微渔思及此处,眼皮子跳动。
“陛下是想放过我,才给我挑选夫婿吗?”
“你真想嫁人吗?”萧庭訚斜睨凝望着沈微渔,沐浴在碎金下,眉目疏朗的面容,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沈微渔坦然地道:“我会自己挑选夫婿,你我之间,不必这般亲近。”
此言一出,泾渭分明。
萧庭訚听出她的躲避,从容不迫地道:“好。”
沈微渔诧异地凝望他,似乎没想到他竟真的是真心实意。
如此也甚好,两人的关系错乱如麻绳,早点斩断也好。
沈微渔松开锦帕,白鹤早早离去,湖面的涟漪早已恢复平静。
但在沈微渔莲步微挪,踩着石阶,离开湖岸,皓腕传来收紧的力道。
沈微渔站在石阶,被迫居高临下地回神,睥睨萧庭訚,此时杨柳婆娑,野鸟盘旋。
萧庭訚站在石阶下方,俯视被杨柳遮掩一半影子的沈微渔。
他道:“你挑选的夫婿,再加一个可否?”
-
将皇帝放在择婿当中,沈微渔疯了不成。
可萧庭訚那日的神色,实在晦暗深沉,令她几乎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也不知何时回到屋内,待回过神後才拍拍脸颊。
也许他是说折子加上别的郎君,自己莫要多想。
沈微渔吐出一口浊气,不愿多想。
可萧庭訚隔日登门拜访,又是一沓折子。
“京城外品行端正的郎君都在其中。”萧庭訚兀自一人来,面不改色,仿佛昨日之事并未发生。
沈微渔见此情形,压住纷乱的思绪。既然他如此锲而不舍,沈微渔也不像昨日避而不谈,反而认真地看起来。
巩甫,出身名门望族,家中父兄皆在,才情卓越,长相也尚可。沈微渔从一堆繁杂的文字中,扫到这几字,兴趣盎然地往下看。
萧庭訚也不打搅她,兀自在矮几写起京城送来的公文。
沈微渔也不知他放着好好皇帝的不当,跑到偏远的小城来作甚?每日还要人快马加鞭从京城送公文过来,一来二去,萧庭訚也不嫌烦。
连同朝中公文都不避嫌,任由沈微渔在场。
沈微渔漫不经心地思忖,一边望着折子里关于郎君的生平事迹,一本看完,又看另一本。
不知不觉,落日西山,绮丽霞光如彩色丝绸铺在云边,几缕晚风悄然冒出,翻腾着沈微渔的云锦衣袖。
屋内,阒寂无声。
沈微渔不知不觉中,眼底惺忪,涌入困意。
她将折子掷在一旁,手心有些凉意,眉梢不经意上擡,对上萧庭訚漆黑如墨的双目。
青梅瓷花静静置在窗台,斜斜插着一根嫩绿树枝,萧庭訚背靠在边上,清隽疏朗的面容,像寒雨洗涤过後的冷清。他不知何时放下笔墨公文,一直静静地凝视她。
许久,许久。
窗边传来野鸟的叽叽喳喳声,惊扰了沈微渔,也搅得湖边皱起一片春池。
她匆匆忙忙别开眼,可那道视线,如同攀爬旧牌匾的蜘蛛结网丝,缠缠绕绕,久久未消失。
“你挑好郎君了?”他的嗓音褪去冷意,温润如玉,仿佛再说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