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还有命在。
魏昭见姜敏并无恼意,眼下时机合适千载难逢,翻身下马跪地,“阿兄只是一时为逆帝所用,卑职敢保他绝对没有附拥逆帝之心,求殿下恕了他。”
“只是一问,起吧。”姜敏道,“姜玺为帝,为之所用的人也不算少,总不至于个个都是逆臣贼子,慌什麽?入冬是枯水时节,堤上的事不用一直守着,你回去就给你阿兄写信,让他速速回京,等议过,无事此事便揭过。”又道,“林奔在近宫十三台,他读书有限,你去看着,要紧文书和印玺不能毁伤。”
“是。”魏昭见她确实没有牵连的意思,便放下心,磕头道,“卑职现下便去。”转身走了。
魏钟跟在後头,“近宫十三台久为逆帝所制,都是皇家宫寝,打老鼠不能伤着玉瓶儿,薛都督想要活捉逆帝,只怕还要些时辰。”
“姜玺不会被薛念祖活捉的。”姜敏道,“再怎麽不济亦是姜氏子弟,怎能落到活捉?”又问,“阿兄可寻着?”
“还没有消息。”魏钟道,“林奔入城第一件便控制了监察院,上下搜遍不见魏郡公——早前殿下命魏郡公出城,说不定已经走了?”
“但愿走了。”姜敏说着,又摇头,“必在城里,肯听我的他也不是魏氏少主了。”正说话,外御城门从内打开,早在过午时中京城中激战已停,只有内外御城犹在困守。此时已经入夜,薛念祖衣甲上隐约有血迹,持刀走近,单膝跪于姜敏马前,“殿下,近宫十三台已经得手。”又道,“逆帝仍然困守昭阳殿——莲台起火,请殿下令,可否强行攻之?”
“起火?”姜敏皱眉,“你同我去看看。”
“是。”薛念祖召一匹马,刻意落後半个马头,一路一路道,“自从逆帝杀赵王承位,近宫十三台便不许我等插手,城门战事起时,末将便命强攻近宫十三台——只是昭阳殿国家重地,不敢用重兵器。”
姜敏问,“可知为何火起?”
“尚不知底里。”薛念祖想一想,又道,“近来逆帝同一妖僧走得极近,传言妖僧献神卷于逆帝。卑职听着流言,说什麽神卷焚之可达天听——若传言无误,说不得便是在焚烧这劳什子神卷。”
姜敏听得皱眉,“烧幅画能叫莲台起——”话音未落便见东天火起,几乎燎了半座城。暗夜中黑红的火焰卷着木料的残渣和零星的火星漫卷上天,眼前殿宇陷入一片火海。
薛念祖一惊,“那是昭阳殿——莲台?”
“你说这是在烧画?”姜敏飞速道,“再烧下去内御城都要不保,即刻命人全力救火。还有,守住昭阳殿所有出口,姜玺只要现身便拿下——不许伤人,我要活的。”
“是。”薛念祖应一声,打马疾走。
姜敏停一时,亦打马入内。刚走出丈馀,魏钟惊叫,“殿下看那边——”
姜敏转头,便见火舌尚未吞没的莲台莲花顶上一个人慢慢现身,暗夜中乌黑绣金的皇袍随着雪风烈烈起舞,火光照亮来人面庞——正是姜敏久不见的二哥姜玺。
姜敏急道,“他要做什麽?”
“这是——”魏钟唬得面色如土,“殉城”二字到口边不敢说。便见楼顶那人张臂仰首,长声大笑,高声呼叫,“天要亡我——非我之过——”笑声到最尖利时纵身一跃,便如落叶离枝,没入火海。
姜敏应声闭目,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去——看还能不能救,若死了,要体面收敛。”
“是。”魏钟应了,打马便走。
中京在手,姜玺身死,不论怎麽说,一切已尘埃落定。姜敏勒缰驻马,目光落在莲台跳动的暗焰之巅,竟在这个瞬间生出言辞难以形容的伶仃和空寂,散马缓缓往莲台去。
过夹道便听喊声四起,宫人来来往往,乱着灭火,大火中梁柱崩塌,木屑四溅,不知什麽人在尖声哭叫,不时有受伤的人从殿内搀扶而出。火光把此处殿宇照得亮如白昼,人间炼狱一样乱作一团。
随从便劝,“此处实在不成体统,逆帝既已身死,殿下不如回王府暂——”
“怎麽就死了?你看见了?”姜敏不顺心,转头便骂,“没看见起火?你们就站着干岸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