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皇帝登基大典结束後,年号正式改为景平元年。意为没有忘记先皇,还有铭记如今的太平来之不易。
怀璧司也因此变得异常忙碌起来。这日清乐观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布满锦衣卫,太後出宫,说要把这道观重新修建一番,改为城内的皇陵。
她由宫人搀扶着走进地宫,漆黑如墨的室内被篝火燃起的光照亮。
明无妄一手掀起金棺盖,里面的尸首保存的完好无损。
太後独自走上前,没有任何嫌弃之意,悠悠地说:“我来看你了。”
仿佛又回到当初他们相遇的那年。
那时韩知儿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虽不是什麽官宦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
他遇到她的那天,柳树成荫,繁花似锦。她坐在院子荷塘边的石椅上,手中握笔写着诗句。
写到动情之时,将纸拿起,在院子里踱步朗读,“春园荷满堂,远处恰逢君。”
他就是在她念出这句时,彻底爱上她的。
“再等等,等我们儿子长大,我就来陪你。”
这世道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属难得。万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从前王爷府所在的地方,也被太後命人改成佛堂,依旧是锦衣卫监工。
明无妄瞥一眼地宫里头跟着的人,太後基本是把她寝宫里服侍得久的宫人全都带出来了,若是这趟单纯只是出宫亲自交代这两件事,未免太大动干戈。
“爱卿,护送哀家去之前昌延住的竹屋罢。”
太後转头看向他,吩咐後回到马车里。
繁忙数十载,如今,太後这位置,她实在是坐累了。
家国与弟弟,她选择家国。
至此,天下太平,她终于能做回韩乐儿。
比起皇宫,她还是更喜欢这有温度的竹林,空了就去为弟弟礼佛,路途也不算太遥远。
“爱卿,你回去後就交代皇帝,哀家不回去啦,就在此处养老。”临别前,太後叫明无妄到跟前。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离开长安?待到工期完成,便动身吧。哀家这一辈子算是开看了,这人呐,还是要为自己而活。”
“臣怀璧司指挥使,明无妄领旨。”
他跪在地上,将手垫在额前,最後一次跪拜她。
起身时,将韩昌延死时手里紧攥的那支玉簪轻轻放在桌上,“他死前,叫的最後一个称呼,是阿姐。”
还有她的名字。
“往後呐,这长安城没有韩太後,只有韩家嫡女咯。”她看着玉簪,话音儿回荡在竹屋里。是笑着说的,可眼泪却悄悄布满脸颊。
明无妄始终低着头,“在下告退。”
这最後一句,他没有称臣。
竹屋还是那个竹屋,四季如春,温度宜人,处处鸟语花香。
曾经被他斩下的断竹已经冒出新的绿枝丫,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世间善恶终有报,何时了?不知道。
只知道,不论善人恶人,都会有所牵挂。
虽被世人唾弃,不曾闻名于天下。可始终有人牢牢记得,这竹屋的主人,姓甚名谁,是何样貌。
足矣。
工期到一直临近农历七月初七才竣工。
寺庙由皇帝亲自提名:‘竹隐寺’。
别的不知道,只知道这座庙从来不缺香火,旺盛得很。
有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经常出入寺庙,说是来替家人祈福,每次都出手阔绰,一呆就是一整天。
小皇帝与他‘皇阿玛’一样,是位明君。在丞相的教导下,尊师重道,礼贤下士。
明无妄把万枯叫到跟前,手里没有茶,也没有玉。
没有玉的原因,是因为他送给乔逸宁了。
没有茶的原因,是因为蟒之走後,他渐渐就不喜欢喝茶了。
酒要跟对的人喝,茶也要对的人泡,若是泡的无色无味,那还不如不喝。
“大人。”
万枯看明无妄盯着自己发呆半晌,在思考什麽,不禁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