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擦擦衣袖,整理好衣领,棉帽上还残留着鸡蛋液,尴尬笑笑,“您管这叫热情?”
“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我的下属会带你去。”明无妄擦完手,将帕子随便丢到地上,转身离去,“宴会马上开始,赶紧去换身衣服吧,免得太後看见,还以为是西域不尊重她。”
终于偷得半日闲,寻到处空地,吹哨子唤来只信鸽,给苍衣捎口信。‘今年可回来过年?若不回,记得给兄弟们煮些饺子,转告他们,我还惦记着他们。’
再进宫时,宴席已经开始。太後端庄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底下整整齐齐摆着两排长桌,官员们皆已入座,只是桌上还没有菜肴。
太後招招手,指着身旁离她最近的地方,“明爱卿,快来入座。”
裤腿紧收在黑靴里,披风随着步伐荡在空中,刀别在衣带上,哐哐当当的声响引来不少目光。走过长长红地毯入座,“倒也不必如此盛大。”
“明日大年三十,就当提前过年了。”太後头上的百凤金步摇流苏随着她说话晃动,待他入座,才朱唇轻啓,“开宴。”
宫女排队端着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一道道菜摆到桌上,颇有年味。
远处怀璧司的三人坐在使臣身旁,朝明无妄递个‘大人放心’的眼神。
他无奈摇摇头,只觉得这菜,还不如在洛阳吃的那一顿。
不是江语手艺有多好,是大家都在,那才是过年。
太後提议共饮一杯,举杯擡眸时,正对上坐在对面明丞相的目光,慈笑着举起酒杯。
若是新年能因为辞旧迎新,放下一切过往成见,那倒是好事。
可明无妄不能。不仅不能,他还觉得酒一定要跟对的人喝。
脸上依旧是谦逊的表情,仰头共饮时,偷偷用衣袖掩着酒杯,将杯子里的酒全部倒到地上。
“好酒。”‘喝完’还不忘夸上一句。
宴席吃到一半,使臣起身呈上奏折,“不知大凡是太後执政,这奏折里写得都是与皇帝商量的事,不过想必太後宽宏大量,不会因此不悦。”
明无妄用馀光一瞥,座上不少大臣变了脸色。再看那使臣,一点也看不出白日里那副落魄样子。白衣飘飘与黝黑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发髻也梳成长安里常见的样式。
蟒之跟着起身,“我瞧你现在打扮的人模人样,怎麽说起话来吐不出象牙?莫不是入城时被烂菜叶子扔进嘴里了?”
赤鸣嫌弃地瞥一眼,随声附和,“是狗也是条黑狗,比我还黑,黑到心里去了。”
大臣们哈哈一笑,有些人出门晚,不知城里的事,旁坐争先恐後地解释,生怕有人不知道这桩新鲜事——百姓竟自发地抵抗起西域来,喊着君民同心,一致对外。
“哀家可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太後浅笑着接过,接的时候故意一松手,明无妄眼疾手快,将快落地的奏折拿到手上。
“哎呀,哀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手也不利索。不如明爱卿来看看,这奏折上,写着些什麽?”
明无妄将奏折打开,念道:“回太後,这奏折上写,要停止西域上缴税收,边界领地七三分,西域七,我们三。否则,即刻开战。”还有半条他没念,要太後将朝政归还于小皇帝之手。
这可不是求和的态度,仿佛只是为了在宴席上出尽风头,声东击西。只是没料到明无妄火速归朝,这算盘,打得不对。
步步都欲盖弥彰,漏洞百出。
“哦,那就开战吧,还谈什麽?我大凡怕你们不成?”太後眼睛笑眯眯,眼角弯起几条细纹,“哀家虽然年纪大了,可还轮不到别国来评头论足的时候。若是谁敢,虽远必诛。”
“那便没什麽可谈的,感谢您的款待。”使臣转身离席,还未走出门,万枯从桌子上跳出来拦路,“虽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你还穿着我们大人给准备的衣服,脱了再走啊。”
使臣气急,将衣服一脱,甩在大殿上,愤然离去。万枯走过去将衣服捡起,抱拳冲着各位大臣道,“吃好喝好,可别让这泥鳅打扰到诸位过年的好心情,司里还有要事,我们三位先行告退。”
三人出殿,蟒之感叹:“大人这招将计就计,实在厉害。”
赤鸣揪着万枯头发,“你刚说谁是泥鳅呢,大人安排好的话里可没有这句,我咋觉得你在指桑骂槐?”
“轻点!大人不也没安排黑狗,你他妈自己骂自己关我什麽事。”万枯被他揪的恼火,奈何他力气太大,还不来手。
“诶,别争了,赶紧跟上,别忘记正事。”蟒之出言提醒,二人这才停手,一同跟在使臣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