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微澜,别睡了。跟我说说话。
于是我同他说宋啓修,十六岁时我们一起逃学,我用背包同一个流浪汉交换小提琴,宋啓修背着他的手风琴,牵着我在教堂外演奏。
神父说,进来进来,有面包。
十七岁时我们约好要去匹兹堡看极光,我的背包里藏着氢化钾,我们说好第一束光乍现时,一起死。手牵手,抱一团,死後也要人知道我俩是一对。
可惜还未上飞机就被抓回来。宋啓修对着我大喊,微微,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死在一起。
晋文问,後来呢?
我说,他下个月结婚。
晋文便不说话了。也许他在同情我,或是耻笑,谁知道?
我问晋文,苏比我好吗?
晋文抱着我,紧紧。他说,微澜,我不知道,微澜,你永远不必与任何人比。
我便笑起来,不是在笑他,而是嘲笑我自己,居然相信一个牛郎的绵绵爱语。我的智商降低,若苏还在,一定说,微澜,你缺少男人。
三月二十三,阴,夜风微凉。
我开始同时与许多不同种类不同面貌的男人交往。他们各有各的好,男人的好,需你细细体会。这很好,我没有再想起晋文,也许他也在与不同的女人约会,哦,不,我差点忘记,我已经包下他,这一个月里他要做的不过是等我的电话,枯坐,等待,他只有我,可是我根本不愿想起他,这是耻辱。
他不过是牛郎,最下贱的男人。
从酒吧里出来,人影绰约,我已经醉得分不清南北。夥伴不知去了哪里,也许继续欢乐,无人知我退场。
可是晋文站在对面,他穿着蓝色竖条纹衬衫,他走过来,抱住我,让我贴近了他的胸膛。他说微澜,你怎麽喝的这样醉?
他已然将自己当做我丈夫,劝慰说,女孩子家,真的不该这样喝酒,万一被人占了便宜怎麽办?
我推开他,你是谁?要你管,你不过是牛郎。花钱就能买回来的下作东西。
我看见他青白的脸色,在朦胧夜色中苍白到透明,我心中酸涩,却骄傲得不可一世。我宁愿他转身离开,除了苏和宋啓修,从来没有人受得了我的脾气。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生。从来不是。
他走过来,扶起我,他说,微澜,你不要赌气。我送你回去。
我靠着他,静默沉湎。我在想,是不是该拒绝。
出租车来,我说,去洛阳道。
狡兔三窟,洛阳道有我小窝。
他将我洗干净,连牙都替我刷,我含着一口泡沫吻上去。他的,我的,全是薄荷香氛。
他抚摸我,亲吻我,进入我。他呢喃,微澜,微澜。我在他缠绵的口舌中听见自己的姓名,从未发觉微澜这两个字如此好听。微澜——缓缓吐出来,带着细微叹息,短短两字,已是动人情话。
醒来时厨房里叮叮响动,是他早早去超市买了食材,他穿着围兜,卷着袖子,葱姜蒜细细切,他在做鱼。我闻到腥味,带些香艳气息。
我浑身上下只一件衬衫,他举起手说,微澜,过来过来,帮我卷一卷袖子。
我笑,从背後贴住他,折他的衣袖,一二三,缓缓,吞吐气息,他耳垂已发红。我忍不住亲吻,他偏头一躲,他说别闹,等等有鱼吃。
我圈住他,光着脚,脸贴着他的背。我说,晋文,你知道吗?从小我发誓要嫁给会为我蒸鱼的男人。
晋文说,要不然你嫁给我?
我说好,我嫁给你。
後来鱼起锅,香喷喷在桌上冒热气。
晋文说,微澜你知道吗?我从小渔村来,小时候吃鱼吃得在饭桌上哭。可是天生会做鱼,人人都夸好吃。
他说微澜,我们回汐川好不好?
我吃一口白嫩鱼肉,点头说,好啊。你养我。
晋文说,我养你,去做苦工或是赔笑脸,我都养你。
我说,晋文,你这个傻瓜。
晋文抱着我,吻我说,你才傻,我这样的人,你也肯认真。
我说,要在一起。
晋文说,我爱你,请你相信,我爱你。
可是时光这样短,每每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