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读小说网>未央天气 > 游乐(第1页)

游乐(第1页)

游乐

第二日有人赌气,搬家似的送来许多东西,一件件衣服一双双鞋,珠宝首饰也是一盒一盒码起来,堆得高高,几乎要盖过窗台。自此未央又多出许多事情,午後也不愿意休息,一件件试衣服,顺道再让人送来落地穿衣镜,斜靠在角落里,阳光连同裙角一同倒映入平湖镜面。西西描绘她苍白的脸与蓬松的长发,转一个圈,朱砂色的裙摆飘荡,盛开为深冬年末最後一朵芙蓉花,柔软的花瓣片片延伸,渐渐渗入从前年少时光,就那麽一条蓝布裙子,被肥皂水浸透得泛白,依然要在海风的温暖里转出一朵又一朵花,直到头晕了,双腿无力,仍是笑,不愿意停下,甚至皱巴巴两三年未扔掉的内裤都露出来。

她仰起脸,旋转的天空碧蓝高远,那张脸变作十二岁时收到第一条新裙子的傻孩子,低头看着红色裙摆一圈圈飞起来,再转一圈,倒下去,却是在阿佑怀里。

阿佑还年少,浓黑的眉毛,乌亮的眼,笑起来弯弯,如新月如春山,全然是勃勃生机。咸涩的海风将他宽大的衬衫吹得像巫师长袍,浪花一簇一簇接力似的扑上海岸,细沙冲上岸又被带走,终究丢失了方向。

眼光暖暖,如一颗颗细小钻石落满窗台。

骤然间双脚离地,她轻哼,原来被人托着腰高高举起,低下头,他微笑的脸映入眼帘,带着记忆中微不可寻的父亲的气息与情人的暧昧,切切雕琢在她心上。她一下扑到他怀里,模仿者许多孩子幼年时的拿手好戏,“好多好多礼物,就像电视里千金小姐生日派对,所有人都盛装出席,所有礼物都包上五颜六色的糖果纸。”他为她造一个虚幻童话,陪她实现幼稚梦想,程景行几乎完美。

“总算看见你笑,没想到讨好你这麽简单,我知道了,下回再惹到你,直接去商场搏杀,还要记得带上搬家公司,不然一趟回不来。”前一刻站在门边,远远瞧见她低垂的长发与飞扬的唇角,犹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只是昙花乍现时短促而悠缓的霎那,美在一瞬之间,几乎要惊叹,倾城画卷,似有还无,只想再多看一眼,且留住,下一刻便要涣散的光景。

未央窝在他怀里笑,一会儿又擡头,踮起脚伸长了脖子送他一吻,“如果可行,我一定一口气套上所有新衣服满大街转悠去。再带项链耳环,三寸高跟鞋,十个手指没有一个落空,全都套上五克拉大钻戒。哈……要做世上最最嚣张俗气的暴发户。”

“噢?那我可要离你远点,免得被拖下水,在大街上受人瞩目的滋味可不好受。”

“少来,别说你没有追过女明星,八卦杂志头条上过没有?也许舅舅的背影早已经登过封面。”未央眯着眼,微微笑着十足像只小狐狸,伸长了爪子一寸一寸抚上他紧绷的背脊,仰着脸,嘴唇正凑着他隐隐透出胡渣的下颌,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含着盈盈一池春水,春水里满满都是勾引。

他却只是笑,沉默不语。稍稍弯下脖颈,便含住了她的唇,这姑娘仍喋喋不休地说话,倏然停歇的字句咬进他嘴里,含含糊糊都是丝丝缕缕的暧昧。

又像是生日惊喜,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未央眼前晃荡,叮叮咚咚碰撞着响,像一串小风铃。

“难道是餐後小点?”

程景行将钥匙串放进她手里,“锦江新居的房子,一百二十坪,如果你愿意,等手术完成再挑家具。以後你住那,不必再回程家。”

未央在手上颠了颠那钥匙,却不似先前愉悦,“我该说谢谢?还是恭喜,金屋藏娇?”

他不答,她亦不再言语,两人皆是沉默,仿佛合议之後决定从此以沉默回避此间问题与责难。可是谁又能躲得过,未央终究要长大,而程景行终究要与他人结婚生子携手老去,那女人必须温柔而善良,拥有良好家世和充足教养,知进退懂忍让,最重要够干净,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身子才配得起他这般所谓天之骄子万中选一。

而林未央,有些东西如墨迹,洗一洗便淡去,有些却如刀雕斧凿,随时光恒久不变,人人都能看到,人人都能来品评一番,指指点点,衆口铄金积毁销骨,她预料之中将淹死在飞扬的唾沫星子里。

林未央从那堆被翻乱的衣物里抽出一根细绳,大约先前是当做腰带,被她分离开,穿上钥匙系在脖子上,像足七八岁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放学了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往前跑,胸前的钥匙串一荡一荡,叮叮咚咚泉水似的清脆欢快。

她拎起钥匙在程景行眼前挥动,得意却又故作神秘,“我的梦想。”

程景行拿了件红色长外套给她,“什麽?”

“小时候人人都有钥匙串挂在胸前,我特别特别羡慕,只想自己也有一串,可是我家哪有多馀钥匙?有也不给我。其实不必要,我每天放学去菜市场给凤娇婶子打杂帮忙,没有机会早到家。”未央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里里外外都是红色,你把我打扮成灯笼干什麽?元宵节还早。”

程景行自己也觉得夸张了些,但看着漂亮,“足够喜气,富态,像个小富婆。走吧,带你去游乐场,难得今天有空。”

未央便牵了他,自然而然。“我以为你做老板最清闲,天天睡到自然醒,没有人敢多嘴。”

周末,游乐场里人满为患,程景行许久未经历这样热闹簇拥的场面,有些尴尬,却是被未央攥紧了手,牢牢牵着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穿梭。挨挨挤挤终于窜到摩天轮下,那大家夥转得缓慢,像是生了锈,一步一步踉跄着爬升,走近点仿佛可以听见咯吱咯吱关节之间摩擦的声响。

程景行当即退缩,甩开未央的手说:“你自己上去,我在下面给你拍照。”

未央好奇,“难道你恐高?我自己一个人坐有什麽意思,拍照?垂直距离五十米我躲在铁笼子里你也能拍到我?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设备应该足够。”

周围都是小情侣,或是才及腰高的小朋友,程景行愈发不自在,拉下脸来拖着未央走到树荫底下,换了警告的口吻,故做正经,指着她,两只眼睛却左顾右盼,显而易见,程景行还未连成说谎高手,不似林未央,莫说眨眼间,面上表情都能逼真得如真真切切挖心掏肺一般。

“林未央你听着,我答应带你来游乐场已经是最大妥协,做人不要得寸进尺,要学会见好就收知难而退。别指望我陪你一起干傻事……莫名其妙,像带着女儿。”

未央听得好笑,亦随他口吻,双手环胸,扬起眉毛回视,不服软,“原来你怕显老,有什麽关系,我有办法让人人知道我俩一对,而不是……父女。”

程景行想也不想便拒绝,“你自己去。二十分钟转完一圈下来。我从早上饿到现在,我去买吃的。”

未央翻个白眼,侧身望向拥挤的小超市,程景行已经匆匆离开,留给她艰涩背影,像是逃跑,头也不敢回。

未央站在原地,心中萌生莫名凄惶,突然变成骑墙派,左右摇摆,听她低声自语,“对我这样放心,一点也不怕我借机逃跑麽。”

程景行买了大袋零食回来,未央还站在香樟树浓密的树荫下,冬日的阳光暖暖,奖她纤细轮廓照得几近透明。

远远的,像是一团雾,白茫茫只看得见依稀轮廓,渐渐走近了,那雾气随即化开了,散了,万幸——她仍在。

未央兴致勃勃地翻找,不小心触到一块冰,拿出来,居然是一大罐子香草冰淇淋,未央推一推他,竖起大拇指夸奖,“没想到你会买这个,冬天吃冰糕,实在是一大乐事。多谢啦。好舅舅。”

“有人把他丢在食品架上,我本来准备放回冰柜,没想到直接拿到了收银台。”程景行先生仍是一脸严肃,突然间奖那罐冰淇淋从未央手中夺去,转手扔进了垃圾箱,“你在病中,还是肺炎,居然敢吃这个,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像个老妈子。知不知道我正在更年期,啊,不,青春期,有无法估量的叛逆心理。也许就为一罐冰淇淋,杀你泄愤。”未央皱着眉,咕哝着找出一瓶可乐来,拉环也同她作对,手指都勒得通红,才哧溜一声打开。

程景行别扭得很,说是饿了,一块面包捏在手上,看一看,又四下环顾,最终还是塞进袋子里,两手空空,什麽都不肯动。

还要驳未央,“更年期或者青春期的女人其实一样,像一座原子能反应堆,你不必急于界定。”

未央无奈,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像看怪物一般,“你怎麽不吃?刚才是谁叫嚣着快要饿死?”

程景行道:“必须纠正,刚才我只说从早上饿到现在,绝对没有你所谓的‘快要饿死’,更不是叫嚣,我只是陈述事实。再来……我并不习惯在衆目睽睽之下用餐,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假山里的猴子。”

“你还去过动物园?我以为舅舅异于常人,从没经历过正常孩子的生活。你瞧,到个游乐场就紧张成这样,话多到不行,堪比吴喜。”

程景行气结指着她,教训道:“不要随随便便打比方,我与吴喜,或是吴喜与我相去甚远。而且,我确实去过动物园,六岁之前。至于游乐场……”

“啊,那个。”未央打断他,指着前方过山车,和那些在过山车上顶一头疯子似的头发尖叫的人说,“不如去玩那个。”

程景行锁紧了眉,频频摆手,“我劝你最好不要,十六个月前我去过电影院,目睹一群白人从高速行驶的所谓过山车上摔下来,有人被直接碾死,有人被拦腰截断,总之死状极其惨烈,惨不忍睹。更不要妄想我会冒生命危险陪你去玩那个。”

未央突然站到他眼前,只隔一步距离,气势汹汹,语气却是惊奇,“你居然去看死神来了,我以为你最多看看圆明园大明宫之类,或是大决战?”

程景行略显拘谨,犹豫许久才说:“那是被白兰妹妹拖进去,没有办法。二十分钟後我睡过去,醒来就看到千斤顶落下来,把人砸烂成一团模糊血肉,接下来晚餐,白兰居然点三成熟牛排,切开滋滋冒血。”

“所以呢?”未央叉着腰,讨债似的追问,“我应该体谅你,对所有一切我喜欢的渴望的都有不可言说之阴影?”

程景行点头,严肃。

未央抚额,仰天长叹,罪过罪过,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人,酿造不可补救之灾难。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