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戳了戳她的脸颊,笑着道:“我先去沐浴,你别哭了好么?”
“好。”璃书盯着她的红眼睛,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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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当初逆王豢养的死士还有人活着,并且在北境活络?”
“是,草民亲眼所见。”梅岁寒跪在殿中,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也不知是因为重伤的身体,让他难以承受,还是因为坐上那个男人的威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三十年前,皇帝登基才不过半年,逆王萧邱勾结外敌,谋权篡位,致使大周北疆连损七座城,其中三座城更是惨遭屠城,事败后,逆王伏诛,其余党皆被株连九族,牵连甚广。按理说,如今已不可能还有人敢打着逆王的名号行事,可既然北境出现了逆王余孽,那么此事就不能不重视。
皇帝受伤的手被一块白色方巾吊在脖子上,他慵懒坐在殿上,手里两颗玉石转得飞快,他垂眸看着梅岁寒,深邃的眼神叫人难以捉摸。大殿之内,一时落针可闻,只余玉石摩擦碰撞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皇帝虽已年过半百,可眼中没有半点浑浊之色,锐利的眼神叫人望而生畏,“梅岁寒,你可知谎报逆王情报,会让你九族覆灭?”
“草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梅岁寒脸色几乎已经没有血色,可背脊依旧挺拔,不卑不亢,“月前,草民得知西境挖出了一批质地绝佳的玉石,便打算亲自前往采买,却是碰见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商户,草民因此也就多留意了一番,其中一人被人挑事,不慎被人撕坏了衣衫,露出了整片后背,而那后背之上,有一大片刺绣,此图案正是逆王家纹。”
“你说逆王家纹?”
“是,草民幼时曾在书中见过此纹,因此认得那时逆王家纹。起初草民也没有意识到那就是逆王家纹,可后来来草民在回城途中,屡造刺杀,便雇人查探了一番,这封心中所写,便是草民所探知的所有消息。”梅岁寒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双手奉上。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晗,萧晗意会,上前将信封结果递交与皇帝。
皇帝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仔细读了起来,他读完,便随手将信件给了萧晗,从始至终面上都无甚表情。
第17章当年事半晌,皇帝忽然温和了脸色……
半晌,皇帝忽然温和了脸色,轻声道:“梅庄主,此番你辛苦了,听说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回去歇息,晚些时候,朕再派太医去给你瞧一瞧。”
皇帝说的虽是关心之语,可梅岁寒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威胁之意,他知道,他若是说错了话,就是死路一条,他暗暗压下心中的恐惧,坦然道:“草民谢主隆恩。”
“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梅庄主是个聪明人,想必不用朕再多说了吧!”皇帝面色虽还带着笑意,看眼神却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草民因为使了些不大磊落的手段,这才得了这批玉石,因此遭人嫉恨,被人报复刺杀。恰巧遇见太子出门涉猎,得太子施救,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皇帝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算他还算识时务,眼底浮现些许笑意,“皇后正好缺了些玉石打造首饰,梅庄主可愿将这些玉石卖与朕?”
“能入陛下和娘娘的眼,草民荣幸至极。”梅岁寒面上挂着从容的笑意,这是打算用钱来收买他?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说出去,能多一笔钱财,他自然应该笑纳,因此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些。
“晗儿,此事你怎么看?”待梅岁寒离开后,皇帝这才看向一直站在边上旁听的萧晗。
“父皇,儿臣以为,逆王之事真假难料,可乌桓王其心不轨却是事实。”
“哦!何以见得?”
“其一,若逆王之事为真,而逆王残部又出现在北境,那么此事与乌桓王定然脱不了干系;其二,若此事为假,那么是谁伪造了这些证据,要么是乌桓王有意放出假消息,想吸引逆王旧部投靠于他,要么就是梅岁寒自导自演,可他一介商人,没有必要将自己置之险境。如此看来,便只有乌桓王了,据儿臣所知,自两年前,老乌桓王去世后,如今这位新乌桓王上位后便一直在招兵买马,其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皇帝耐心的听他说完,颇为欣慰的看着他,知道要往外布眼线了,看来确实是成长了,“吾儿这番推测很有道理,可你却漏了一点。”
漏了一点?萧晗不解的看向皇帝。
“兴和十年,朕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夺一个太子之位,一个死了,一个终身监禁,下场最轻的那个也被朕判了流放,晗儿,你觉得你这位被流放的二哥甘心吗?”
萧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不自觉的握紧。
皇帝在心里喟叹一息,他这个小儿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太善良了些,不愿将亲人往坏处想,却是不知,身在皇家,往往对你最狠的也是至亲之人:“晗儿,你可知,你六岁那年中毒,是何人所为?”
萧晗低下头,就在皇帝以为他不会说时,却听他道:“是二哥。”
这回皇帝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
萧晗抬起头来,却不愿直视皇帝,将头偏向一边:“二哥判流放那日,我偷偷去看了他。”
“那你……”皇帝略微有些不解,他这回倒有点儿看不清这个儿子了,不过看不清好啊,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叫人轻易识破了心中所想,他在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等着他的下文。
“父皇,二哥的流放之地在廊州,距北境相差三千二百里,若二哥真有复起之心,与西羌合作不是更方便?”
“更何况,廊州知州简杨一心为国,若二哥有异动,他又岂会置之不理。”
“好好好。”皇帝连道了三个好字,他原先还担心他这个太子缺少些手腕,如今看来,他这儿子不知不觉竟已经成长了这么多。那简杨性子傲得很,脾气还臭,这小子竟然能安排得动他,看来也是有些本事,也不算枉费他这些年对这臭小子的历练了。
皇帝站起身来,用没受伤的手高兴得拍了拍萧晗的背,“没想到你这臭小子不知不觉竟成长了这么多,为父甚是欣慰,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由你去查办。”
“儿臣领旨。”
皇帝满意点头,随后阔步离开。
萧晗静静的看着皇帝的背影,轻抿着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兴和十年,二皇子参与谋反,虽及时悔悟,缴械投降,但还是被判了流放之行,那时他才不过七岁,他出生时,上面几位皇子已经成年,太子之争与他也没什么关系,而她的母后当时也只是一个不起眼淑仪,两人偏安一隅,与世无争,倒是并没有被卷入党派纷争中。
三王事败后不久,皇帝便立了萧晗为太子,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二哥流放那日,他装病躲在东宫不出,实则是偷偷跑出宫外去见二哥了。
他不明白,为何他们会了一个并不轻松的位置兄弟相残,最后死的死,伤的伤,就连他一直以为强硬如钢铁一般的父皇,也时常会独自坐在黑暗里抬头望着窗外,眼底一片复杂神色,他看不懂父皇眼底的复杂,只觉得那个身影十分落寞,一向挺拔的背脊,不知何时已有了几分佝偻。
“六弟,你可真是好运气啊,我们三个斗得你死我活,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渔翁得利。”二皇子萧邵颓败的坐在囚车里,手脚都锁着铁链,蓬头垢面,再无半点昔日独属于二皇子的光鲜。
萧晗紧握着小小的拳头,神情肃穆的看着他,小小的眼眸中似透露着几分难过。
萧邵自嘲的笑了笑,转过头不再看他。
“此去廊州路途遥远,我给二哥准备了一点银钱,一些干粮,还有几件干净的衣裳,望二哥珍重。”萧晗自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包袱想递给他,不成想却是被萧邵一把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