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他是睡着的。
他的头靠在墙上,半低了下巴,肩膀松垮着,看上去很放松,完全没有身处这里的紧张。
离得远,也只是一扫,只能看到这人长得白,白到没了血气,在白光之下,看上去和死人没两样。但大概是太白了,像雪地一样,给人一种冷意。
风雪之中夹着的冷,刺骨丶静肃。
白鹄之前在人群堆中挤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而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整个人都十分低调地缩在那个角落睡觉,毫不扎眼,也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要是有人能注意到他,那恐怕也只会把他当成死人。
但白鹄就是觉得这个人在睡觉。
白鹄没有再看,他匆匆扫过了所有人,也数清楚了车厢里的人数。
算上工作人员和先前炸出花瓣的人彘,车里在一开始一共有十六个人。
人彘只留下了一地血红和无数花瓣,扣除一人,剩十五人。
工作人员不计入内,剩十四人。
白鹄刨除自己,剩十三人。
他需要在这十三人中,找出所有的演员。
面对衆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或狐疑或警惕,白鹄终于说话了。
他稍微站出来了一点,像是准备发表演讲,把大家的视线都从工作人员的身上吸引了过来。
他没有解释他一开始说的新手大礼包是什麽意思,而是另起了个头:“虽然我们都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但想必大家都是通过完完整整的地铁进站流程走进这个车厢中的吧?”
“我们下扶梯,经过安检,投币,下扶梯,再走进了车厢。只不过,在我们走进车厢的那一刻,和自己的朋友分散,莫名其妙从自己该上的车进入了这间怪异的车厢之中。”
“你们,都是这样的吧?”
大概是因为不明白白鹄想要说些什麽,大家都不敢搭话。
这时,一个穿着蓝白校服丶背着沉重书包的男生举了举手,声音还带着颤:“我是。”
他略显稚嫩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皮肤暗淡,眼下有着陈年的黑眼圈,甚至额头上还有几颗熬夜长出的痘痘。
是个很符合当代学生中最强战斗力的高三狗。
他看着大家都沉默瞧向自己,有些慌乱了,急忙问道:“你们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就这麽短的安静时间,他已然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另类了,额头都冒了冷汗,脑子里学了多年的知识在此刻化为气泡,他甚至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怎麽洗净自己身上的特殊。
但事实上,并没有人对这个说法进行反驳。
他们沉默地认同了。
白鹄打了个响指,把衆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看来大家都认同我们共同遭遇的经历,那麽,请大家用你们已经糊成一团浆糊的脑子想一想,我们之中,谁最不可能做到这一流程呢?”
这话一出,他们都开始观察周围身边的人。
十多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在这种时候,所有人的眼光互相扫来扫去,每个人都均等地受到了十几份扫视。
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观察别人的心思没了,全在反思自己的进站流程,生怕有所不对。
白鹄并没有等他们思考,刚刚的话也像是为了引起个头。
他干脆利落地指向他们之中那个拿着气球的小女孩:“她,最不可能通过这个流程进入车厢。”
瞬间,他们的脑子突然通了。
然而,有些人脑子里的浆糊仍然还在,完全没想明白这个小女孩有什麽奇怪之处。
小女孩眼睛里全是泪水,泪水哗哗往下掉,但始终没有张大嘴嚎哭,大概是因为先前的“禁止喧嚣”,看上去很可怜,让人心生恻隐。
一个穿着标准三件套黑色西装的男人——看上去很像是卖保险的,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喊道:“她能有什麽?因为她年纪还小吗?可她就不能是和家长分散了吗?”
都不用等白鹄解释,旁边一个眯缝眼的小眼睛男人就讥讽道:“我十分怀疑你也没有经过流程进站。”
卖保险的被这样意义不明的话一说,瞬间怒了:“你什麽意思?你是说我是演员吗?”
小眼睛呵一声:“我可没这麽说,你这麽激动做什麽?”
“你!”
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皱了皱眉,打了圆场:“这时候就别吵了。”
就这一出,已经有四个人冒出头说话了。
眼看其他人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白鹄也不再留白。
他弯腰对小女孩笑了一下,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帅气大哥哥:“小姑娘长得可爱,拿的气球也很可爱嘛。”
这麽一说,卖保险的瞬间也懂了。
白鹄指了指那个小熊气球:“难道因为你长得太可爱了,所以安检叔叔都不没收你的气球了呢?”
地铁相关规定中,明确表示严谨携带任何填充气体的物品乘坐地铁。
气球,是不被允许过安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