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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87 （第2页）

“……岁数小的时候就是最幸福的，”薛丽华莫名其妙说起这话，“等年纪大了再想作出改变就会很难，一辈子其实就是那麽回事，把自己困在一方土地上，潦潦草草地就结束了。”

“你怎麽了？”傅明恕有感觉伍巧萍的事不像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伍阿姨……怎麽样？很严重？”少年当然不会想得到这世间很多的事，那时候关于他和陈序的关系就已经透支了他想象的极限。就算他是个智商颇高的人，在面对人间世的时候也会显得束手无措，没有思绪。

“她没事。”薛丽华回答得很干脆，手里的烟抽完了半根，“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腿小腿骨折……第三次，她今年已经四十了，但她还是会变成这样……好了我话说得太多了——”她擡手打断傅明恕的问题，夹着烟的这只手揉着太阳穴，往露台那间她的房间去了。

傅明恕看到那双昨晚被匆忙穿出去的室内拖鞋此刻正被甩在楼梯最後一级台阶上。鞋子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像是沾了一脚的泥泞。

早饭是傅明恕做的，拿燕麦和牛奶做的燕麦粥，顺带洗了点水果。他和陈序靠着厨房的岛台吃饭，吃到一半，陈序的手机响了起来。俩人皆是一惊。等看清手机上方菀之的来电後，陈序更是慌不叠放了碗。这些天他一边担心一边又期待这通电话，可真的接到，他的担心又占据了上风。

傅明恕很有眼见力，把碗放进水槽後走出了厨房。

陈序看着他刻意回避的背影，终于摁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里？”方菀之的声音不响，但有装载不下的怒气。

陈序的心一下跌到最低，他那点儿挤出来的希望都被这一声质问摧毁。陡然间，这间三面通风的开放式厨房成了海边那些无人光顾的悬崖，将他的孤立无援烘托到了极致。

“你不要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第二声。

到此，陈序就已经知道了，他开不开口说话已经不重要。

“我问你，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妈？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用哪怕一秒钟来想想我的感受？！”方菀之简直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她想了一整晚都想不通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麽她的儿子放着好好的正路不走，非要走一条歪门邪道，“为什麽陈序？你为什麽不能听话一点？你好好的，我也当作过去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为什麽就不能替我想一想呢，妈妈是真的很想你回到以前啊，你为什麽自暴自弃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说话！不要不说话！你怎麽想的你说出来！！”

电话那头暂时冷静了下去，但陈序不想开口，他知道等来的无非是一通反驳。他和他母亲的矛盾不是靠“说出来”就能解决的，相反，当初要是不说，他们才能“相安无事”地过到现在。

“好……”方菀之换了思路，“你是不是跟他一起离家出走的？”

陈序依旧没回答，但这会儿的这一种沉默就代表了承认。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後要怎麽办？就这麽出去之後，怎麽办？两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要靠什麽来养活自己？别的不说，你觉得连学校里的老师都不能容忍你们的关系，你们出社会之後会招来别人的好感吗？到时候吃亏，吃大亏的就是你们自己，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点？”

陈序很想跟他妈说她想错了，他和傅明恕不仅没有想过放弃学业，他们甚至在期末考又一次突破了自己。他们是想长久丶有尊严地生活在一起。

“我们会回去。”陈序说，又怕自己没说明白，便补充了一句，“我们只是想出来放松一段时间，没有想过不回学校。我和他这次考试……”

“不要在我面前说你们丶你和他，恶心！我直犯恶心！你为什麽不放过我？啊？早知道生你下来是来折磨我的，我当初就该把你拿掉！我为什麽这辈子受这麽多的苦……”

女人的抽噎声已经从话筒里传出来，陈序受虐似的故意挨近了听，他逼着自己去听那些初二的时候他已经听到生理性反胃的话，但他的面上没有丝毫反应。

傅明恕偶尔想看看陈序这里发生了什麽事，但回首见到的那人脸上始终是平静的，他也便垂下了眼眸，偏了脸。

方菀之的声音不足以穿透话筒带到他耳里，但在刚才，他却分明听见了“恶心”。那种音量，该是一个瘦弱的女人拼劲所有力气从喉咙里喊出来的一声，十分尖利，像利爪直直地穿过电话线往他的心口剜过来。在一个长辈的责问中，他这样骄傲的人也会心生一种罪恶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他们是罪人。

陈序一开始是不知道该说什麽，後来干脆不说了後他就在捱时间。他一边强迫自己忍受那些难听的话，那些怨气十足的话，一边等着这个已经被自己“逼疯”的女人把电话挂断。但他还是没想到，方菀之这次折磨他的方式竟然是告诉他丛舟的去向——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为什麽打这通电话给你？我不是来跟你说画画的事，是你爸跑来跟我大吼大叫……”

“你那个弟弟，你爸那个废物认的儿子，去你学校的时候知道了你的那些事，他们当他的面把你们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这小子受不了，跑出去的时候被车撞了……”

“你爸他说你要是回去被他知道了，他会打断你的腿，他会让你……”

嘟嘟嘟……

没想到这次输得这麽彻底……陈序颓然地垂下手臂。这是他第一次先挂断他母亲的电话。他刚才就是单纯的受不了了。

丛舟跑到了他的学校，丛舟进到他的班级遇到了可能是徐家硕那样的人，他们手里有他和傅明恕的照片……丛舟一向把他看得很高的，连他要去艺考这个弟弟都要问一句为什麽……丛舟开口闭口都是“我哥”，都是“我哥当年考十九中是超了二十分”……

丛舟。

丛舟……被车撞了。

丛舟……

“陈序，陈序？陈序你看看我。”

脚底虚浮的人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哪儿了，他如同一个在烈日下走了太久的人，他有点虚脱了。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走得有点累，眼前悬浮着的也不知道是光点还是一个人的眼睛里的那点亮光。他伸手一摸，摸到了细腻的皮肤，但下一秒不及他再辨别，就双腿跪在了地上。昏过去的时候他什麽都没想，就感觉心里头木木的，什麽痛都感觉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可怜的序序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