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登时一片黑暗。
“……陈序?”几秒後,傅明恕不明就里的声音传来。
“嘘……”陈序示意人先不要讲话,紧接着门外几人的动静便传了进来。
“咦,我记得之前这扇门是可以打开的啊,难道蕊姐让人锁了?”门外估计也是宣传部过来帮忙的,毕竟在礼堂排练的除了走秀还有其他节目,需要的工作人员也就比较多。
“啊呀,不管了,外面都是野草,蚊子也多。算了我们还是绕点远路从正门进好了。”
门外的人如是说,跟着也像是真的走了,陈序趴在门後听了好久都没再听到声音。
他莫名松下一口气,正要直起身把身上的衣服继续脱下,手肘却突然碰到一个人裸露的皮肤,他悚然瞪大了双眼,未等进一步动作,面前短短的距离处却落下一人熟悉的声音。
“你关灯干什麽?”傅明恕问他,语气十分正常。
“刚才不是有人要进来?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被人看到吧。”说不上是自己敏感还是怎麽,他不太喜欢当下他和对方的这一种姿势,太近了。
“这里没有窗,谁看得见?而且门是锁上的。”
“窗……”陈序这才想起来这屋没有窗户,但他依旧说,“——没有,但这门缝能漏光。”
“……”傅明恕一顿,随即笑开了,“那现在开吧,应该都走了,这麽黑我也看不见要穿的衣服是什麽。”
“嗯。”感觉到那股逼人的气场离去,陈序感觉周身都松快了一些,于是伸手去开门边的电灯开关,可没想到,这里的灯大概是年头久了,又甚少有人使用的缘故,在刚才被关掉後竟然再也亮不起来,任凭陈序在那儿上下来回地拍了几次,室内依旧是黑乎乎一片。
“这……灯好像坏了。”
“……看出来了。”傅明恕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他说,“我用手机照明吧,抓紧时间换好,学姐他们还在等。”
陈序自然不会反对,俩人便把两部手机的手电筒都打开扔在换下的那堆衣服上。过程中,校裤的金属扣撞在凳子一角或是谁的手表带上,发出一声“当”的轻响,又间杂了衣服布料与肌肤摩擦的声音,室内安静极了,可两个人的心绪都有些不平静。
傅明恕的衣服相对简单,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衣和一条黑色皮裤,就这天气来说着实是热了点,而且,从傅明恕个人喜好来说,这套衣服的材质也过于妖冶,与他本人的气质不符。他快速穿上後准备叫陈序一起出去。陈序半个裸体晃在那两束刺眼的白光中,一条松紧腰系带的裤子挂在他的腰部,看着随时要掉下来,手上则不知道拎着一件什麽衣服,两块蝴蝶骨跟着擡手的动作凸出来,似乎要戳破那苍白的皮层——那个人看上去像被难住了。
“需要帮忙吗?”出声的瞬间,傅明恕才发现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拎着一件黑色针织上衣的男人茫然回头,他从未穿过此类不分前後的衣服,以致于忘了自己在几分钟前还躲着傅明恕,不想与其“坦诚相见”。他把衣服递了过去,诚实讨教:“这衣服的领子很大,但看不出前後,不知道怎麽穿。”
傅明恕接过前前後後看了眼,多亏平日傅明月的奇装异服不少,他才得以在这会儿轻易看出名堂。
“这边朝前。”他说,“这衣服一字领,你就算把後面的穿前面也看不出什麽。”
陈序吃惊道:“你怎麽这麽懂?”
“傅明月经常穿这些。”
“哦哦。”陈序赶紧把衣服套上,随後跟人走了出去。
金晶一直在外头忙活,化妆间十个模特都在挨个儿试装。见他们出来,她没说别的,只是上下打量衣服穿在他俩身上的效果。
她叫了身边的同学去衣架上拿一件长西装外套穿在傅明恕身上。西装外套的帅气中和了内里一套的性感,且外套肩膀两处拼接的皮质材料也与衬衣皮裤的材质刚好呼应。
“这就对了。”金晶一见就兴奋地说,好像是亲眼见到了心中的缪斯。
化妆间有面全身镜,看着像是哪个学生“赞助”来的,傅明恕刚巧站在这儿附近,闻言就往里瞥了一眼。只见镜中一个小时前还一身校服装扮的少年转眼间变成了连他自己都十分陌生的模样。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微微转开脸,视线随之落在了镜中离自己稍远的另一人身上。
陈序此刻正露出一张冷漠的脸,旁人不清楚这人的脾气会以为他在不耐烦,只有傅明恕从对方虚虚握起的拳头里看出是在紧张。倒也不难猜,因为此刻金晶正半蹲下去,拿了皮尺在测量他腰的围度。这人的身材偏瘦,上半身针织布料的衣服穿着倒是刚好,下半身的那条裤子却是有很大的修改馀地。
“你这腰也忒细!”做事爽利的女子见到皮尺上的数字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些男人啊,还让不让我们女人活了。”
陈序无言以对,等那条皮尺从腰上拿走的时候,傅明恕才看见他松了口气,跟着,他也不知为何地扯了扯嘴角。
试完当晚的第一套衣服後,于蕊也考完试赶过来了。她叫大家穿上金晶搭配的衣服上台看看。一圈走下来後,她又就舞台的灯光和音乐给了点意见,对于服装她倒是没什麽想法,更多的是金晶在那边指挥。
陈序和傅明恕的个子最高,两个人是十二个人里最後出来的,也许确实是外形最优越的两位,等他们走出来後,底下聚在一起的人便都忍不住小声讨论。音乐声挺大,但第一次走秀的陈序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见到有人交头接耳,他更是有些不自在,脚下跟着便踩漏了一拍。他想要快速调整步伐,但越慌就越走不好,正觉得今晚要出洋相时,与他一起往回走的傅明恕似乎看出了什麽,冲他小声说了句“放松点儿”。这一声让陈序骤然放下心来。他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好像只要有对方这样的安慰,心里就会踏实一些。迅速地看了眼那人表示感谢,对方沉默地接下谢意,俩人顺利走完了最後一段。
七点开始的排练一直到了夜间十一点才结束。尽管陈序已经十分疲惫,但出榆大校门的时候他仍想打辆车去E。S继续上班。
“你还要去?”傅明恕有时实在不解这人的拼命程度,“就算是为了生活费,也没必要这麽拼吧,你不是还有……”
陈序拎着书包等人把话说完,见傅明恕噤声不说了,他才笑了笑:“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麽……没错,我还有我爸这个名义上的监护人,但是傅明恕,我还没有勇气去找他……”
“是你给自己的防线太紧了,有时候示弱一下没什麽不好。”
陈序意外于傅明恕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倒不是生气,只是单纯的意外,因为他想象中的这位同龄人应当不会参透这些至真的人间真理。
“绷太久了吧,忘了示弱是什麽滋味。看来得好好学学。”陈序搪塞,他有点累了。
榆大走秀的事儿看着不累,但和他低调的行事作风颇为不同,让他学人走台步已经是十分不自然的事,更别说还要穿一些“奇装异服”来被人看。晚上是第一次穿时装表演,但他不仅第一场走错拍,後面几场也出了些纰漏,不是踩到裤腿,就是和前一个人的距离没有保持好。总之,心理上的压力多过身体上的疲累。
傅明恕还想说什麽,但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陈序打的车就到了,这人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
时间太晚,连大学校园周边的街道都变得冷清,傅明恕也没有力气再去搭车回家,便去了傅明月的租房,打算凑合一晚後赶早班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