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日这酒,她大可以犟到底,一口不喝,老板也不能拿自己怎麽办。
杨梦一大可不管不顾地投下一枚原子弹,反正自己年後是不用再来的,但加维还在公司里,又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这枚炸弹的後果必然会由他来担,到底还是顾及到他了。
她面无表情,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又将托特包肩带往肩膀上提了提,抱着手臂,缓缓走向地铁站。
因为今天大家是提早下班去吃的饭,加上杨梦一又提前离了席,所以她回到家的时间竟和平日差不太多。
在地铁上的个把小时,足够她平复心绪,只是心情依旧不太好。
杨梦一一进家门便放下包,洗了个手,拎着睡衣又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一关,再打开便是大半个小时之後了。
杨梦一平静地将湿发吹干,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平静地翻出托特包里的东西,将它们一一归整到位。
会背这个包,也是因为今天是她在公司上班的最後一天,得将自己的个人物品带回来。
但其实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包大看着唬人,里面最大头的就是那部德汉词典了。
词典有一个角瘪了下去,是某次她没拿稳它,不小心摔到地面时留下的。
上面还有一些浅褐色的污渍,但杨梦一已经记不得那是咖啡还是茶了。
收拾到最後,她在托特包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枚冰箱贴。
那是圣诞节时,罗颂在西西弗书店给她买的礼物,是那枚七彩琉璃制成的窗花样式冰箱贴。
杨梦一一直将它贴在桌子上的金属文件架上,是上班时眼睛一转,就能看到的地方。
扁平的冰箱贴在她的指间翻转着,她也静静地凝视着它。
在长久的沉默中,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和芯姐的通话。
除了自己不日即将出院的消息外,芯姐还说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徐泽信已经被逮捕了,现在已经进行到审查起诉步骤了。
临近年关,本就是严打时期,大概他的父母也从律师那了解过情况,知道一旦开庭,这种情况下徐泽信必然会被顶格判刑,所以他们还是求着芯姐见了一面。
徐泽信的爸妈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形佝偻,面色黑黄,想来这段日子也被折磨得不浅。
其实,他们本来在徐泽信之上还有两个孩子,但都因为各种意外早早去世,剩下这一个,即使再不成器,他们也不得不尽力保住他。
二人大打同情牌,声泪俱下,但无论怎样,芯姐依旧一言不发,而阿文面带讥讽。
见他们这样,老人家一咬牙,表示他们会卖房对芯姐进行经济赔偿。
这话一出,两人哭得更真情实感了,他们怎麽也没想到,当初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给不孝子填赌债窟窿的房子,到头来还是得认命松手。
阿文仍旧嗤之以鼻,但芯姐在沉默中动摇了,她有自己的考量,身体已经坏了,现在钱是她能抓住的最後的保障了。
但她没有当即给出任何回应,让前来求谅解书的两人心里忐忑。
徐泽信的妈妈惊慌之下竟口不择言,说她在金玉宫里上班,男男女女的事情经历得也不少,怎麽就不能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呢。
话音刚落,阿文又将两人赶出病房,并最好不要让他在街上碰到他们,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他们自知理亏,只能灰溜溜先走了,改日再想办法。
而芯姐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苦笑出声。
後来为了打破凝滞的气氛,杨梦一问起她这个年在哪儿过,芯姐顿了顿後,说还是回那间小公寓,毕竟压了三个月租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想搬家也不方便,只能等过了年再说。
阿文倒是想让她去自己家过年,但他从前生活不讲究,跟几个朋友合租,并不方便。
芯姐最後只笑笑说,阿文保证会跟自己一起过年的。
杨梦一想着想着,一股强烈的委屈奔涌至喉头,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干呕出声。
半晌,她的背终于从激烈的颤抖中恢复正常,杨梦一直起腰来,眼中是浓重的厌恶。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金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