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雊守城的三十八日里,我好像懂得了他的家国大义。”
秦知悯的嗓音极轻,雨声将它裹挟得几乎要散去。
“可是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他,也改变不了早已注定的历史结局。”
“直到他去世後,我才发现,我终于可以触碰这个世界。”
他终于可以走入画中,成为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但是。
他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披上故人的身份,走过北雊的街道。
看着百姓静默地燃起长香,祭奠那个永远沉眠在这片土地下的人。
听着老人颤抖着念着“叶大人”二字,哽咽着说不出话。
看着孩童跪在母亲怀里,攥着手中的糖果,他们还不懂死亡为何物,只是哭喊着“叶大人怎麽还不回来”。
看着有人手捧陶罐,将最珍视的物件放入棺椁,把所有尚未说出口的感激与悲痛一并埋葬。
他站在那条狭窄的巷弄里,看着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他无能为力的梦境里。
“我在大绥朝待了七日,在他的棺木被封上前的一刻,我留下了一卷竹简。”
秦知悯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我终于能为他做一件事了。”
多麽可笑啊。
他做了太多事,拼尽了所有力气去守护社稷,守护百姓。
他是绥朝最璀璨的才子,是名震天下的状元郎,是金銮殿前最锋利的谏臣。
而当他死後,他的名字,被遗忘得比任何人都快。
秦知悯不甘心。
历史不能为他立传,不肯为他正名。
那就由他来写。
朝堂冷漠,君王讳言他的名字,
史官避讳,不愿记载他的功绩。
可他愿意。
秦知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当初写字时的力道:
“我愿意写下他的生平,他的故事,他的理想,他的名字。”
让它刻入竹简,埋入黄土。
在这片他用生命守护过的土地上,化作碑铭,化作长风,化作千百年後仍旧有人会颂扬的传奇。
“他不该被遗忘。”
他不该,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秦知悯沉默了下来。
雨雾弥漫,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近到叶云樵能看清秦知悯泛红的眼角,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着的情绪,能看清他强撑着冷静,却止不住颤抖的指尖。
过了很久,叶云樵终于有了动作。
他擡手,轻轻抚上秦知悯的脸庞。
动作极柔丶极缓,仿佛触碰的不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一场易碎的梦境。
他其实早该发现的。
从秦知悯惧怕他的死亡,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夜晚起。
从秦知悯记得他的喜好,知道他有黑暗恐惧症起。
从他们相遇时,明明素不相识,他的心脏却突兀地泛起钝痛起。
他曾以为是巧合。
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他以为的初见,不过是秦知悯跨越了一千六百二十七年的重逢。
叶云樵的声音很轻,问出了一个早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所以,他是谁?”
秦知悯静静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是灵魂深处挖出的答案:
“他是,叶云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