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散漫,咬字时又跟平常有些微不同,声音放得很轻,听起来有股亲昵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衔了一片羽毛,尾端扫在岑以白心间上,挠得那一块地方痒痒的,止不住地躁动。
他心猿意马地转着眼珠子,视线找不到一个落脚点,满脑子都是那句缱绻的应声。
这个反应……他应该是答对了吧?
身侧面容清俊的男生没留意到两人眼神的交汇,直愣愣地站起身喊人:“哥,你好。”
颜易神情微妙地一滞,像是才注意到此人一般将眸光转向他,客气道:“你好。”
岑以白这时也回过神来,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叫梁圆。下雨了,他没有带伞,我留他在这里避避雨。”
颜易了然地点点头,许是被岑以白那一声哥哥喊得心花怒放,他不免拿出些当哥的作风来,好心提议道:“要请他回家里坐坐吗?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
岑以白出门没有带伞的习惯,平常两人就撑一只伞,如今多了一个人,伞下空间难免拥挤,好在小区离得不远,提着步子到家时只被淋湿了点肩头。
颜易进屋换了套家居服,岑以白探头探脑跟在身後,在他出来时小声说:“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画家。”
“看出来了。”颜易轻笑,一路进到厨房,洗了盘车厘子塞到岑以白手中,“拿出去招呼你的新朋友,别把人家冷落了。”
岑以白双手捧着,先捏了一颗,打量着品相不错,便迅速往颜易口中一喂,随後乐颠颠地转身,跑没了影。
刚洗过的水果沾着水珠,跟岑以白指尖的温度一起残留在唇瓣上,颜易怔怔咬开,借着窗户的倒影去看客厅里的情形。
岑以白站在沙发前,兴冲冲地手比脚划,不知道在传达些什麽,动作看着十分滑稽。
屋外雨声沙沙,模糊了零碎的话语,岑以白独有的黏糊慵懒语调像隔着一层纱传来,同雨打屋檐声混在一起,在混沌中鈎织出一片安宁感,铺在颜易眼中,化成一道平静柔和的光。
没过多久,岑以白听着他做饭的动静又摸进来:“雨还没停,我们留他吃饭吧好不好?”
“你说了算,家里碗筷都有。”
岑以白闻言又乐颠颠跑出去问另一当事人的意见。
梁圆有些犹豫。
“颜易做饭很好吃的!”
厨房里随即传来颜易淡淡的口吻:“没大没小。”
岑以白马上改口:“我哥。”
家里好不容易来了新朋友,喜热闹的岑以白肉眼可见地兴奋,以往懒惰瘫沙发什麽忙也不帮的猫一反常态,又是搬凳子又是拿碗筷,手脚勤快得很,尽满了地主之谊。
颜易一脸稀奇地任他忙活,直到洗完碗出来,挂在唇边的笑才蓦地收住了。
沙发前的垫子上,两个脑袋紧挨在一起,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叽叽咕咕些什麽。
颜易眼皮直跳,走近一看,两人放松地叉开腿,紧靠着的两条腿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一人捧着个手机,在打游戏。
“这边这边,快快,你踩着我的脑袋上去。”
“不是,你扑我身上干嘛?”
“脚滑了脚滑了,我再踩。”
“……”
颜易眯起眼。
什麽游戏非得搭着腿贴着肩玩?
又扑又踩的,这是正经游戏吗?
他忍着一腔没来由的鼓噪,一面唾骂自己的小心眼——交个朋友而已,朋友之间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吗?他吃的哪门子无厘头飞醋?
一面又止不住扭曲: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後,他连触碰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失了分寸让对方生厌,凭什麽随便一个什麽人都能这般无所顾忌地同岑以白亲近。
在岑以白眼里,他跟这些新旧朋友是一样的吗?
两个想法在′他脑子里穿梭来穿梭去,没交战出个结果来,最後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他选择收了衣服去洗澡,冲冲浮躁的心气。
没成想,从浴室里出来,这两人倒是不玩游戏了,手机一扔,趴在垫子上配合利落地拼起了拼图。
颜易捏着脏衣服咬牙,继续发散阴暗的思绪。
那是他买的拼图,他铺的垫子。
岑以白都没邀请他玩过。
背对着他的梁圆似乎对这道炽热的视线有所察觉,犹疑着回头望了一眼,恰好撞见颜易眼底幽幽的情绪。
“……”他不自觉活动了下肩膀,莫名觉得如芒在背,战战兢兢转回头,悄声跟岑以白说:“我怎麽感觉你哥看我的眼神有点吓人,是不是我添太多麻烦了?”
岑以白奇怪地看他一眼,也跟着回身,却只见到颜易递来询问的眼神。
怎麽看都跟吓人挂不上鈎。
岑以白摸不着头脑,拍拍梁圆的手臂:“不会的,他性格很好,不用多想。”
被夸奖的人将手里皱巴巴的衣服展平,在对方再次好奇看过来时咬牙切齿投去一个性格很好的人该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