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忍不住瞪他一眼,都什麽时候了,他竟还有心思玩笑。
邵洺低头摸摸鼻尖,指了指前方:“我们往前走吧。”
白烬斜瞥邵洺,若是常人,只怕已被这架势吓得魂飞魄散了,这小公子倒好,还用脚踢了踢灯下的小鬼,雾气流动,骷髅小鬼的身形顿时散去,待雾气平稳下来,小鬼又自白雾中挣扎出来,互相簇拥着向上,不依不饶地去抓上方的鬼火,邵洺似乎觉得有趣,又伸脚踢了踢。
白烬貌似有些理解俞千戈平日为何总对邵洺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了……
见白烬一动不动看自己,邵洺擡眼对白烬一笑:“应该是幻象吧。”
“幻象?”白烬蹙眉。
邵洺走近一人高的灯台,不知在看什麽:“阿烬,可有嗅到空气中的异味?刚才油灯亮起时,气味便更重了。”
那是自然闻到的,但白烬只当是石洞中常年封闭留下的陈腐气味,并未留意。
“那是一种蛊虫的气味,名引梦,本身无毒,晒干研磨可致幻,若调配得当,配以一些特殊的法子,让人见到特定的幻象也是可能的。此法本该早就失传于世间,但有趣的是,宋老头钻研许多时日,竟发现摩圪教中的诸多秘术皆是用此法做辅,而具秘传,此法最初流出,便是从彧西古国的宫廷祭司之处。”
“这也就不难联想,为何摩圪教手中会有如此详细的地宫地图,不论摩圪教的创始之人中有彧西遗民,或是他们掌握着消失多年的彧西遗民行踪,毫无疑问,摩圪教与彧西古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烬这才意识到,邵洺平日虽时时言行不着调,但此行却是实实做了万全准备的,难怪他一路行来有恃无恐。
邵洺突然顿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麽:“阿烬,眼见为虚妄,耳听却为实,可怕的不是小鬼,而是点灯人。”
邵洺话音未落完,白烬的剑已经刺出,涌动起的白雾中一声兵戈交接之声瞿然响起,雾气散开,手持长刀的骷髅阴兵被白烬一剑逼退。
邵洺刚才的话是给白烬的提醒,油灯亮起不是触动了机关,而是暗中有人为之,想来就是刚刚邵洺走近灯台时察觉到了些许端倪,才反应过来出声提醒。
如此说来,眼前的骷髅阴兵也不是什麽鬼怪,而是披着幻象的人。
摩圪教的教徒。
偷袭未成,那骷髅阴兵一招手,雾气腾起,瞬时遮住他身形,待雾散去,那人已消失无踪。
但还没完,空气中一把细刀突然现身,直取白烬後心,白烬回身,一击击偏刀锋,随即侧身刺出,刀消失了,白烬的剑刺了个空。
白烬随收剑点足後掠,避开突如其来斩来的长刀,手起负剑,挡住身後斩向脖颈的刀。白烬手腕用力,一个扭身,将刀锋荡开,长剑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剑尖见了血,隐藏在雾气中的魔教徒一声闷哼,再次销声匿迹。
正在此时,一柄短刀看准白烬去势未尽的空挡,从侧方一刀斩来,眼看白烬就要躲闪不及,邵洺想也没想,冲将过来一把推开白烬,为白烬挡下了那一刀,伤口很深,皮开肉绽,血流出来,锥心的疼。
白烬一愣,伸手将邵洺捞进怀中,寻声将暗中的魔教徒逼开,面色沉郁怒道:“我有剑,难道不会自己挡吗!”
邵洺嬉皮笑脸说道,却因为疼痛,表情有些扭曲:“这样才显得我在意你嘛。”
白烬抿唇不语,眼中一片寒冰。
虽交手不过寥寥几招,但大致也能感觉出,对方至少三人,皆身怀秘术,如此打下去只怕越发不利,白烬心下暗定,一剑搅起白雾,搂住邵洺腰际往灯火尽头的出口掠去。
暗中的魔教徒岂可轻易放过,雾气翻涌,身着七彩羽衣的巨大骷髅从雾中跃起,迎面飞来,手中泥金画漆的琵琶弦音阵阵,天音妩媚。
如此一来,不止视觉,能依赖的听觉也被打乱了。
“别沾到了。”邵洺急急向白烬告诫一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单手用拇指尖抵开瓶口的塞子,将瓶中的粉末往琵琶声传来的方向一撒,那粉末竟凭空燃烧起来,如附骨之疽般粘之不灭,羽衣骷髅顿时尖叫着散为白雾,一个灰衣人从雾中滚出,哀嚎着拍打身上的火焰,那火却越拍越燃,灰衣人手中的琵琶也摔在一旁,丝线尽断。
白烬避开飞火,脚步不停,反手握剑挡住雾中劈下的刀,泛着冷光的刀锋离他的手臂不过隔着薄薄剑刃,白烬合身用力,顶着那使刀人後行十数步,擡脚踹去,将拦路者踢开,继续朝出口而去。
石峡仅容一人通行,白烬放开邵洺,在他肩头一推:“先走。”转身与追上的人缠斗在一起。
邵洺看了白烬一眼,没有犹豫,忍着痛进入石峡,他留下来也不过是累赘。
白烬且战且退,退入石峡,两壁狭隘,白烬的长剑没了优势,但对方也好不到哪去,还少了帮手。离了那片不寻常的白雾,隐藏的人也显出身形来,是个黑衣少年,黑色的薄纱遮住了他的相貌,露出的褐色长发却昭示着他非汉人血统,一把细刀在他手中狠厉非常,可惜在这石峡中完全施展不开。
石峡不算长,斗了十来招也走到了尽头,但令人意外的是,石峡外的石台後是一片断崖,这绝境邵洺也不曾想到,按地图所示,前方应该是属于地宫的建筑,可事实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一定有着隐藏的路,但现下的情形显然没给他寻找的时间。
出了石峡,少年手中的细刀再没了限制,愈发凶狠,隐隐有些不顾生死的架势,即便无法当场杀死白烬,也要将白烬逼下悬崖。
转眼,另一人也赶到,一身样子奇怪的麻衣,同样黑纱覆面,提刀加入战局。
看来他们打定了主意,先解决白烬这个棘手的护卫,再擒拿已经受伤的邵洺。
邵洺急切寻找逃脱之路,怎奈两名刀客实在气势汹汹,没几招白烬已被逼至崖边,再一刀,白烬支撑不住,脚下一空,跌入崖中,邵洺下意识扑倒在地,抓住白烬的手,可是背後伤口的疼痛让他使不上劲,邵洺咬牙,还是敌不过下坠的力道,随白烬一同跌落悬崖。
黑暗漫无边际,深渊深不见底,少有的,邵洺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什麽也不想思考。他看着下方的白烬,他一直知道的,白烬从来是个情感淡薄的人,可现在难得的,他在白烬脸上看到了悲伤,他突然也有些难过,却不知道为什麽。
白烬松手放开那柄已经陪伴自己多年的剑,反手握住邵洺手腕,用力一拉,将邵洺拉进自己怀中,用空出的手尝试去够即将跃过的铁链。
他偷偷看过那张纸条,那张在进入古国遗迹时邵洺塞在他手中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栯桑,似乎是个地名。
他为寻顾云间下落答应莫轻言刺杀纳木亲王,而莫轻言给他的答案是,邵洺知道顾云间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