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的。
白色的车前灯交织出一片银河。
红色的车尾灯编织出一阵夕阳。
昼夜在这里交叠,时空失序,美得近乎不真实。
闻染掏出手机,捏在手里的时候很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掉到天桥下去跌个粉碎。
她微俯在围栏上,两只手圈在面前,翻出通讯录里“雨滴”的图标。
里面藏着的是许汐言的手机号。
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大概因为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吧。
心一横,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拨的时候是蛮勇的,後知後觉才发现紧张。唇瓣被夜风吹得发麻,她拼命咽口水。
手机那端一声微暗的“喂”传来时还是肩一抖。
但许汐言的声音听起来太自然了,让闻染的心也跟着定了定。
“我是闻染。”声音应该没发抖吧。
“我知道啊。”许汐言笑了:“我记了你的手机号。”
起先许汐言那边有男生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方才的吉他手和贝斯手,很抱歉闻染连他们长什麽样都没多看一眼,只要许汐言出现,她就是所有目光瞩目的焦点。
然後那些男生说话的声音就消失了,好像是许汐言一个人捏着手机走到外面来了。
许汐言就是这样,看起来很恣意,其实对人又无限尊重。
闻染很想问一句:“你出来的话有没有穿外套啊?”又觉得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也许听她沉默,许汐言问:“怎麽,乖宝宝在家过生日无聊了,後悔没来Rire了?”
她的声音很随性,让人想到她此时是不是正靠在酒吧外的墙上说话,背着一只手,马丁靴尖在粗糙的墙面上轻蹭,屋檐的阴影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她坦荡的说:“告诉你,我今晚可唱了生日快乐歌哦,你没有听到吧。”
闻染强自镇定:“嗯,真可惜。”
许汐言又笑了笑。
没说话了,好似耐心的等着闻染开口。
“那个,”闻染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觉得,我应该考钢琴系麽?”
“怎麽会想到问我?”
“不知道。”闻染坦白说:“就觉得你很有发言权。”
许汐言那边好似认真的沉思了下,闻染又开始紧张的咽口水。
“那你觉得,是考钢琴系会让你继续喜欢弹钢琴,还是不考钢琴系会让你继续喜欢弹钢琴?”
闻染愣了。
忽然一瞬想哭。
她一只手圈在围栏上,勾下腰,把脸深深埋进去,但没有真的哭,忍住了鼻端的那股酸涩。
她没想到许汐言会这样问。
用句文艺点的话来说:简直暴击她的灵魂。
她的纠结就在于此。
她也知道柏惠珍说得对。以她的成绩,估计很难考上央音,但可以考一个普通的音乐学院,上一个普通的钢琴系,然後毕业,就像柏惠珍说的,可以去辅导班当老师,教教小朋友。
闻染绝不是说教小朋友有什麽不好,这是很崇高的职业。
只是在十岁以前,她也有幸体验过那样盛大的天赋加持是什麽感觉。
那让她有种感觉,为了弹奏出那样的音乐,她做什麽都可以,忘掉自己也可以,泯灭自己也可以。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不知道那样的感觉,叫作“献祭”。
每一个顶尖的艺术家,都是把自己献祭给了艺术。
相较于当辅导老师,闻染不想放开那样的感觉。
现在她自己做不到了,无论她如何努力,也弹奏不出那样似上天赏赐的旋律了。
可和许汐言在琴房的那一次,她惊异的发现,自己的确有一双敏感的好耳朵。
这件事她琢磨了许久,她觉得自己与其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钢琴辅导老师,不如成为一个很好的调律师。
那样,至少她还在为创造出顶级旋律而服务,她觉得有意义,也觉得有价值。
这段话说来太虚了,柏惠珍不会理解,虚荣的舅舅当然更不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