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滋滋在床头震起来的时候,闻染张开眼,以为是闹钟。
躺在枕头上反应了会儿,才发觉天不过蒙蒙亮,远没到她闹钟响的时候。
瞥一眼,手机在床头柜上“滋滋丶滋滋”。
打来的那个号码,她至今都没存。
闻染坐起身,把手机握到手里,等五秒,接起来:“喂。”
电话那端,许汐言的声音传来:“闻染,我算是发现了。”
“我俩这段关系,我不找你,你是不可能主动找我的。”
闻染靠在床头,颈间还贴着昨晚的那张膏药:“有事?”
许汐言顿了顿:“没事不能找你?”
闻染语调淡淡:“因为你出国之前,其实有很多时间可以找我,你都没找。现在你出国工作,反而没什麽时间,所以我以为,你是有事找我。”
“忙归忙。”许汐言说:“可是。”
闻染没接话,另起了个话头:“你这两天,都做什麽了?”
“练琴,拍宣传片,我们入住的帕氏酒店是当地有名的文化遗産,和继承它的家族一起吃了饭,受当地市政接待去参观钟楼,喔对了,这里居然有热气球可以乘,飞到半空,一望无际。”
“喔。”闻染的指腹,摩挲过洗出小小结球的棉质床单。
昨晚她窗帘没拉严,一隙渐亮的天光从窄缝间露出来。这时有天亮的意味了,她租住的这旧楼很偏,可往前走不远就是热闹的生活区,这会儿已渐渐吵嚷起来。
卖粢饭团。卖小馄饨。卖镬气十足油汪汪的生煎,匆匆往地铁走的上班族停下来买一兜,边走边吃,连指尖都染满了油。
许汐言的声线隔着重洋从遥远异国传来,似黑胶老唱片,微微的暗,好听到不真切:“你猜我在哪里给你打电话?”
“哪里。”
许汐言终于低低的笑了:“屋顶。”
“啊?”
“白墙红瓦,一间小小阁楼外,房主说她们女儿小时候,常从这里翻出来看星星。”许汐言说:“你别挂电话。”
等两秒,闻染收到许汐言的信息。
是一张照片。
老旧出租屋外吵嚷声渐密,光反而暗了一瞬,闻染意识到那是路灯熄了。有人扬着声调跟街坊打招呼,议论着哪家的胡豆比另家便宜三毛。
闻染点开那张照片。
说自拍并不贴切。
许汐言拍的是墨色天空,云层层叠叠,不知怎的有黯蓝丝绒一般的质感,三两颗的星星很零落,但亮得出奇。
照片一角露出不知什麽绿树,像过分高大的棕榈,後景是小小阁楼三角形的窗,许汐言的一双高跟鞋很随意的扔在身後,照片的另一角带到许汐言。
她穿黑色丝缎吊带裙,肩膀白皙的好似能点亮这个夜,照片里只露出她的小半张侧脸,并不清晰,大概是在往上擡手时随意拍下了。
闻染想,那麽多拍照修片软件是毫无意义的。
真正惊为天人的美人,哪怕在照片里五官都模糊,也足以用抽象的画面在你脑中,形成个具象的“美”字。
闻染问:“许汐言,你是不是喝酒了?”
许汐言又低低的笑了,反问:“你又想说,我是喝了酒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是吧?”
闻染本来下意识想辩驳“我没这麽说”。
想了想,没出声。
吵来吵去的,没什麽意思。
许汐言听她不语,也安静下来,很细碎的声音,不知许汐言在做什麽。
闻染没问,倒是许汐言主动说:“我在屋顶上躺下了。”
“天像一片墨蓝的海,云是其中涌动的浪。”
闻染不知怎的开口问:“那星星呢?”
许汐言的声音放轻,让闻染在遥远的国内丶海城逼仄的旧弄堂里听起来,觉得许汐言是轻轻阖上了眼:“星星是灯塔,或美人鱼的眼睛。”
闻染心底一片震撼。
大概所有的艺术家都有通感。
为什麽许汐言能够把一片夜空,描述得这样美呢。
她的天赋不止在于钢琴,收都收不住,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丶从生活的方方面面里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