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八分音符工作室吗?”一个苍老的女声,但听起来很有气质。
“是。”
“我相熟的调律师病了,现在钢琴音准出了问题,你们有调律师能立即上门吗?”
“可以。”闻染摸了支圆珠笔握在手里,又拖过一边的便笺:“请问您的地址是?”
女声报出一个地址:“很近,就在你们工作室边上。”
闻染“啊”一声。
“怎麽?”
“没怎麽,只是我应该听过您弹琴,很惊艳。”
文创园靠道路右侧,道路左侧是别墅区,有个很有格调的名字叫做“故园”,但因为这里实在太偏了,环境又不是多麽出类拔萃,所以别墅卖了一些,但鲜少有人真正住过来。
相应的物业也跟不上,看上去白茅连天,荒草一片。
唯有一次,闻染一个人在工作室加班整理客户资料,下班後叫的网约车跑错了位置,闻染怕叫他再开过来更折腾,便一个人走到马路对面去。
听到一幢别墅里,传来了一阵钢琴旋律。
像月光,洗净在尘世里浸了一整天的耳朵。
这时印象里的琴声和电话里的女声对应上,闻染挂了电话,收拾了工具箱便准备过去。
那是一个春末。
空气里毛茸茸的飞着蒲公英种子,斑马线安静的铺在阳光下,她从马路一端的白茅草丛,游到另一端的白茅草丛里去。
那时是下午四点。
她做完登记,进了别墅区,一路所见展示着,“故园”的空置率真的很高,若什麽月黑风高的情形下来这里,很可能会觉得闹鬼。
摁响门铃,很快有人来应门。
闻染的眼睛惊艳了下。
从未见过这样自然老去的人,老得如此优雅。
一头花白的长发带一些蜷曲,自然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不经任何染色。那张面庞显然没经过度医美荼毒,遍布皱纹,但恰到好处如黄叶上的脉络,为她平添一抹风韵。
对着闻染先是问:“怎麽称呼?”
闻染受宠若惊了下。
大概入行四年,遇过太多例子,对着她们上下扫视一眼:“调律师是吧?琴在这边。”
像是把人当……怎麽说,一把调律扳手。
于是规规矩矩回答:“闻染。”
老人点点头:“我叫易听竹。”
“易女士。”
“我叫你小闻可以伐?”
“可以的。”
“那麽,请进。”
那幢别墅,物似主人形,各种隔断都被打通,空间阔绰得几乎可以用“清澈”来形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照进来,映出窗外瑰丽的玫瑰花丛。
一架钢琴便坐落于窗边。
闻染又惊艳了下。
那竟是一架夏奈尔钢琴。
学钢琴的人大多用斯尔或贝德利,够贵,也够好。在这两个品牌近乎形成垄断之势的时候,已很少有人记得,夏奈尔钢琴才是纯手工钢琴界的翘楚,被誉为“匠人指尖上的一颗明珠”。
因産量稀少,所以现今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是古董钢琴。
维护成本高昂,更没人愿意用了。
易听竹见她眼底惊艳之色:“认识夏奈尔钢琴?”
闻染点头。
“怎麽,以前也是学钢琴的?”
不知怎地,在易听竹面前,闻染并不愿隐藏自己:“是的。”
“那麽,待会儿调好了,弹一首。”
闻染笑笑,她知道很多钢琴家并不愿他人碰自己的琴,易听竹倒是不拘一格。
仍是婉拒:“我很久疏于练习了,怕浪费了这架好琴。”
“那,敢给它调律麽?”
眼前的年轻姑娘看上去低调安静,甚至有些怯怯。
此时却放下工具箱,冲她沉稳一笑:“我不就是做这个的麽?”
竟是如此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