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贝贻瞧见许汐言,明显愣了下:“许老师。”
许汐言忽地低头笑了下。
周贝贻肯定不知她在笑什麽,只见她擡起头来说:“其实我们工作室没那麽大规矩,不用叫许老师。”
“那……”
“叫许汐言,或者汐言,什麽都行。”
周贝贻犹豫了下。
许汐言给自己找了双拖鞋,抱着猫在茶几另侧坐下,问周贝贻:“觉得我是前辈?”
“不用这样,至少在钢琴的世界里不用。钢琴从不认得什麽前辈不前辈,只认得真正能够驾驭它的人。”
“进了工作室不用拘束,有什麽不同见解,大家随时切磋。”
周贝贻笑着点点头。
闻染找到剪刀走出来,问许汐言:“你怎麽进来了?”
“……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闻染心想:我是怕你站在楼道被人看见,让你进玄关。
你倒挺不客气,自己进来坐下了。
她自己盘腿坐到许汐言身边,小心翼翼拎起猫颈间的绳索,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高中同学。”
许汐言和周贝贻皆是一愣,又同时反应过来——
闻染是在解释,许汐言是她的高中同学。
闻染手巧,猫大概也知她是救自己,由着她想办法处理自己颈间缠得过紧的绳索,一点不挣扎。
周贝贻看着她动作,在一旁问:“闻染姐高中时什麽样啊?”
闻染拿开绳子,许汐言低头看了下猫的颈间有没有伤,还好没有,嘴里问:“你想知道?”
她笑着擡起头来看向周贝贻,但眼神没笑。
周贝贻迎着她眼神:“想。”
那时候许汐言就知道,周贝贻以後必成大器。
因为周贝贻真的不怕她。
钢琴需要的,是真正有魄力的人。
她回答周贝贻:“她穿着蓝色的羽绒服看鲸鱼。”
“鲸鱼?”周贝贻转头看闻染:“闻染姐你不是海城本地人麽?”
“嗯。”
“海城哪来的鲸鱼。”
许汐言忽然的,极其不想闻染对周贝贻解释更多。
无论她和闻染走到何种地步,她说起这句话时嘴角会隐隐含笑。她总记得那天她睡着了,她不怎麽做梦,更不会梦到火,只是有时莫名觉得全身燥热,睡不安稳,而那天她睁开眼,看着少女穿一身蓝色羽绒服,双手背在身後,安静的仰起面孔。
她们周遭的世界是一片并不真切的蓝,身长五米的鲸鱼游弋而过。
那时她觉得世界好安宁。
她这样说一句,是她和闻染私藏的回忆。若闻染对周贝贻解释了,便是让第三人走进这份回忆了。
可是闻染对周贝贻说:“海城以前有座海洋公园,现在已经拆了,里面有座多媒体馆,墙面贴满屏幕,不怎麽高清,但模拟的是海洋效果,各种海洋动物的影像在其中游过。”
“其中最震撼的,是一只鲸鱼。”
周贝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许汐言几乎是贴着周贝贻的这句话站起来,抱着猫说:“我先走了。”
她没说“再见”,也没再说任何一个字,抱着猫匆匆走往门口,换了鞋直接拉门出去,楼道里响起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周贝贻看闻染一眼,闻染坐在原处,没有起身相送,甚至没有去看许汐言的背影。
就盯着茶几上方才剪断的丶猫颈间的那条绳子。
直到许汐言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她仰起脸来冲周贝贻笑笑。
周贝贻很清楚此时自己该说:“那我也先走了。”
闻染不知怎的叹了口气,唤她的名字:“贝贻。”
周贝贻笑着摇摇头。
周贝贻离开後,闻染多坐了五分钟。
五分钟後,她突然站起来,拿了钥匙就匆匆出门。
旧楼左右两边的路,她选了左边那条,起先是匆忙的走,後来变成连走带跑。
终于,她在前方看到许汐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