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扣军粮的事情皇上怎麽会不知,燕云军吃不饱饭你唯一能用的也只有长公主府遗留的珠宝财物”说到这里白玉都未免有点哽咽了,“殿下,你这些年怎麽过来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怎麽能不心疼呢?”
“现在又说什麽心疼,你当年走的不是很决绝吗?”柳煜自嘲的笑了笑。
“妾身知道做再多解释也抵不了殿下这些年的苦,只是还容妾身为自己辩解两句,就当说给地下的长公主殿下听了。”白玉原本轻缓的声线多了一缕沉重,“那时候刚被架进宫的时候妾身也想过找个井投了,一死百了在地下也算有脸面见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人跟妾身说…说长公主府里面的珠宝可能能让你在外漂泊的戎马生涯好受一点,让妾身务必替你守住公主府。”
“那时候妾身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个下下策…假意承欢的侍奉皇上,。他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果然问妾身想要什麽聘礼,妾身当时斗胆求他封禁了长公主府邸,说是只要那宅子里的草木不变妾身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只是那晚之後妾身便有了宏儿,有了牵绊总不如以往那般敢轻易赴死了。”
……
原来这麽多年自己倒是冤枉了白玉,柳煜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抱歉,我…”
“殿下千万不要折煞妾身!”白玉赶忙制止,“这麽多年没能陪在殿下身边妾身已是死不足惜了…”
“其实我还好,主要是琉璃她总是时常想念你。”柳煜死不承认。
“殿下小时候最黏我了,琉璃没少因此跟妾身吃醋。不过琉璃这些年半路出家经营商会也是不易,此生应该是见不到那个丫头了,殿下若见了也别忘帮妾身带句话…”白玉笑着也不戳穿他。
“谁说见不到了,有什麽话你亲自跟她说去。”柳煜却不买账。
“好吧,那殿下接下来想问什麽?”白玉都好脾气的依他,她跟琉璃在这一点上很是默契。
“我之前去过一趟长公主府,里面的东西却诡异的还在原处,这也是你们干的?”柳煜还不忘提那只耿耿于怀的五彩螺钿花瓶。
“嗯,主上说了皇上不知道哪天,或者在实在找不到理由治殿下的时候,就会打开公主府…虽然这样也会有损陛下重情的口碑,但里面消失了那麽多御赐之物,殿下必然难逃其咎。所以主上出手,把那些贵重之物重新买下来放回公主府,陛下随时掀开封条公主府都如十年前是一致的。”白玉笑着为他解答了最大的疑惑。
“那你们的主上还真是有钱呢!”柳煜哼了一声,但这种有人替他兜底的感觉还不赖。
“养殿下的钱他合该是要有的。”白玉颔首。
柳煜觉得他这话不像是再说自己的上司,更像是老母亲评价女婿,弄得柳煜一阵恶寒。
“那麽最後两个问题了,殿下想先问哪个?”
“那倒也不用问了,”白玉还真把他当傻子了,“这毒自然是下给皇上的,没想到你们比我还要胆大包天,拿弑君之罪当儿戏呢!”
柳煜有点生气,这些人还真是活腻味了。
“一点慢性毒药,太医查不出来的,平时除了虚弱没什麽影响,但是受不了惊吓,遇到大的变故了一命呜呼也不会有人往中毒上面想的。”白玉很理性的跟他解释。
“至于你们说的主上,能收服影月司为己所用,又能劝服你给皇上下毒。有这般才干却还事事以我为先的…我想除了郑宣应该也没别人了吧!”最後,柳煜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我们小殿下果然聪慧。”白玉欣慰的点了点头。
一想到这个女人之前还说郑宣合该要养他的言论,柳煜就气不打一出来,“那你去劝劝你的主上早点死了贼心,我不可能跟他分桃断袖的!”
“看样子殿下可不像不喜欢他呀?”自己带大的孩子,白玉怎麽可能看不懂他。
“我…”柳煜想了想还是把蚩苗的事情如实告诉了她。
“殿下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不想主上今後有所牵挂?”白玉心碎的看着他,以为是相逢却是新的别离。
“我体会过意气风发,也能坦然面对微光渐熄。但是飞鸟入林,游鱼归海,郑宣也应该有自己的前途坦荡。”柳煜看似释怀的笑了,自己这捧灰烬,没有理由去暗淡任何人的明亮。
“可你何尝不是他的劫数啊”白玉叹息,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有些话只能她来说,“你不在的这些年太子殿下活的就如行尸走肉。”
……
白玉还记得那是她刚进入宫里,在长公主国丧期间被一台小轿从侧门擡进了深宫。底下的宫女都说那年冬天冷的出奇,但是白玉其实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触,可能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是感觉不到冷暖的。
那夜屏退了侍女,白玉一人在在寒凉的夜色中盯着院中的水井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人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想投井自尽,然後一身轻松?”
白玉擡头望去,房顶的瓦片上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少年。那人衣带轻飘在月光的映衬下犹如神祗,轻点脚尖便落在了白玉身前,“你想死我不拦着,但要是想死得其所就跟我进来吧。”说罢便头也不会的往屋内走去。鬼使神差的,白玉跟上了他的脚步。
于是这些年她便一直跟随着他的步伐,看他韬光养晦,看他展露风云。
主上八年前亲前往大理寺查清遗留冤案,由此深得民心;五年前,推翻枢密院,阎家在朝廷彻底失去了话语权;三年前革新户部,从此再也不会有人敢克扣军饷;一年前,彻查贪官污吏三十馀人,至此改朝换代已具备雏形…
然而私下,主上克己慎行的简直吓人。白玉见过他在数九寒天整夜的习武;见过他公务繁忙到寝食难安;见过他要应付太学的同时完成衡芜书院的功课;见过他白天跟重臣推杯换盏夜间还要处理影月司的密信…
她也曾斗胆问过其中缘由,主上总是说他有必须要变强的理由,他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听白玉将完郑宣这些年的故事,柳煜只觉得心已经痛到麻木了。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少年,他一路走来遍布荆棘,何等艰难。
“为什麽…”柳煜有点嗫嚅了,为什麽会有人爱他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那一刻,柳煜仿佛与世隔绝,随後被重新拉入人间烟火。
他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于是他起身来不及告别白玉便匆忙的冲出绮兰殿,去奔赴一个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