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城里九日醉饮的欢庆到了最後一夜,衆人闹得更加欢腾,大街上随处可见醉倒的人,但城主府远离大街,此时府里还是清清冷冷的,连廊下的灯也无人点,屋里也同样黯淡无光,借着穿透窗纸的月光,碎琼勉强看清屋内事物。
休养了一段时间,被抽走的灵力渐渐恢复,虽然身体还是乏力,但已经能下床了。碎琼点亮台上一小截蜡烛,暖黄的光瞬间填满以她为中心的区域。
碎琼拿起枕头边的小盒子,慢慢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小巧又光泽的黑色鳞片,这是司阴与她告别之时赠与的。
“放心,不是逆鳞,只是我心口附近的一枚普通鳞片而已。我回上古域修养闭关,此去不知何时能够再见面,这枚鳞片就当纪念了,若是有一天你需要我相助,碎了它,我就知道了。若是你将它赠与他人,我便给那人一个承诺。我不善离别,总之,有缘再见。”
黑色鳞片在指甲触碰之时泛起五彩的光,碎琼捏了个诀,将鳞片收好。
窗户忽然响了起来,碎琼一看,发现不知何时风吹开了窗户,带来些许的凉意,她又感受都一股湿意,这是要下雨了?
她拿起烛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就在开门的那一瞬,一股风袭来,迷了她的眼,额前青丝被吹开,烛芯的火被吹熄,烛光忽灭,一切又重归黑暗。
碎琼放下烛台,想要将门合上,却在夜色当中看见一道月白色身影缓缓而来,他的每一步都似乎格外沉重,可是仔细一看,却和往日无甚两样,连同他面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只是看过来的目光像是添了什麽东西,沉甸甸的,压得她呼吸一窒。
“逢湛,你怎麽来了?”
逢湛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夜色模糊了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略有干哑的声音:“怎麽这样就出来了,夜里凉,别冻着。”
碎琼怔怔望他,相处多年的直觉告诉她逢湛心里绝对有事,瞧她的眼神也不如往常。
“你……怎麽了?”
逢湛顿了一会,目光越发柔和:“无事。”
“你看起来不像没有事情的样子。”
碎琼忧心地看他,而後者依旧没有给出预料中的反应。
“是不是瑶生她出什麽事了?”碎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提起裙摆想要跑去找,却在和逢湛擦肩而过之时被他抓住手臂,稍稍一拉,她便撞入他的怀抱当中。
温暖,却又带着夜晚的凉意,还有些许陌生的味道。
“你……”
碎琼开了个话头又被堵在喉咙,皆因逢湛将额头搁到她的肩上,甚至还蹭了蹭。
……逢湛他吃错药了?
碎琼越发惊悚,要知道就算最亲近的时候逢湛也没有做出这般示弱的举措。
“你怎麽了,奇奇怪怪的。”碎琼稍稍挣扎,怀抱她的人却以为她要逃离一般,立刻锁住她,将她抱得更紧了,紧紧的,却刚好保持了她相对接受的力度。
逢湛从她肩上擡头,一手细细捧着她的脸,目光眷恋叠出:“碎琼,与我为妻,可好?”
碎琼:……
这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碎琼挣扎:“你喝醉了。”
却是逢湛按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压,略干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别逃。”
呼出的气息洋洋洒到耳朵上,痒痒的,碎琼尚未回应,逢湛又贴着她的耳朵说:“我没有喝醉,也没有吃错药,更没有心魔作祟,我很清醒,碎琼,我想娶你为妻。”
他又拉开距离,和碎琼对视,郑重地重复:“我心悦你,我想娶你为妻。”
逢湛素来克制有礼,碎琼头一回感受到他眼里不加掩饰的眷恋,眼里全是她,淡色眼眸里灌满了沉甸甸的爱意,满到溢了出来,又变成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喘不上气。
她当真要溺死在他的情意之中。
“……可我,并不喜欢你。”
“撒谎。”逢湛几乎是立刻否认,他牵起碎琼的一只手,在手背上留下一个吻,擡眸:“我知道的,你喜欢我,在不归山的时候,你便喜欢我。”
碎琼抽出手,气笑:“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逢湛又拉过另一只手亲:“那便是在濮灵。”
“你这是投机取巧!”
“就算那些都不是,但你现在一定喜欢我。”逢湛捧起她的脸,目光像一把小刷子,仔仔细细地刷过她的眉眼,她的唇鼻,如有实质,痒痒的,所到之处带上暖暖的热意。
碎琼被他望着心里直跳,但那一瞬间她又回想起曾经,冷冷道:“逢湛,我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有大好的前途,不必淌我这一趟浑水,你——”
剩下的话全然被堵上,时隔百年,这个吻依旧带着猝不及防的惊讶,也带着独属于那双薄唇的霸道和清冷。
碎琼睫毛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