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晌午过後的太阳毒辣,碎琼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拨开眼前的树叶,却见树下许久不用的棋盘今日却被收拾妥当,那人月白色袖内绣着蓝色暗纹,两指执起一枚黑子,落子,动作一气呵成。
碎琼欲转身而去,却听那人淡淡的声音:“来对战一局吧。”
碎琼当作没听见,继续要走,那人的声音又落到耳畔:“怕了?”
“数月不见,学会了激将法。”碎琼坐到他的对面,见那人不紧不慢地收拾棋子,他面色平淡,和曾经雪山上时的模样一般无二,几个月前在濮灵幻境中那副鲜活的样子好似消失不见了。
像是又变回那个孤傲的辞山仙君。
“我一直都会。”逢湛做出请的姿势,“白子先行。”
雪白的棋子一尘不染,碎琼认出这是之前逢湛一直用的那副棋子,只是以前和她下棋的时候她从不认真,倒是浪费了一副好棋。
碎琼先下一子:“仙君真是自来熟,别人的後山也如入自家後院。”
逢湛不咸不淡地:“当是夸奖了。”
碎琼:“……”
两人一时无言,你来我往地下子,碎琼棋差一招,被逢湛吃了不少棋子,不得不认真起来,逢湛突然像是随口一说:“子川的散魂症已经痊愈。”
“是麽。”
“长青君的无名之剑已认他为主。”
“看到了。”
“他们知道了子川即是长青君转世。”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想你知道。”
逢湛没提那个所谓的赌约,碎琼也没有提,两人十分默契地忽略这个约定,碎琼问:“你的身体如何?”
“很好。”
“那就好。”
“你的身子呢?”
“也很好。”
逢湛落下一子:“你另一叶琉璃瓣,是不是给了白小生的师父丹川先生?”
一枚白子掉在棋盘上,乱了棋局,逢湛耐心地将白子拾起,重新摆好棋子後,听见碎琼有些飘忽的声音:“仙君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逢湛擡眸:“至少你没否认。”
“你为什麽会这样认为?”
“合理的猜测。”逢湛的目光落到棋局上,“人傀之术失传已久,南丹的那具人傀,是那个人给你的。濮灵的史书记载了卜卦先知的苏氏一族的过往,其最後一代的事迹鲜少人知,正巧,剑宗内的太祖师虽年事已高,但这件事还记得清楚。”
“他怎麽说?”
“末代弟子苏瑶生,族亡之时逃出生天,与其道侣馀海光至此失踪。”逢湛落下一子,“馀家,可是当时拥有制偶之术的大家分支。”
碎琼轻笑:“那你可听说过,过慧易夭啊?”
“多谢夸奖。”逢湛说,“我知晓你不会冷酷无情至此,是因为受制于她,才不能相助?”
“她救了我两次,一叶琉璃还了一次,这次报恩,她说,别管。”
逢湛擡眸细细看她:“你似乎并不打算如此。”
碎琼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逢湛只道:“我知晓你不会见死不救。”
“说不准我就是这样铁石心肠,可以眼睁睁看着慕雨和澜梦去死呢?”
“你不会。”
“就这麽肯定?”
“你会不会对他们两个见死不救我不肯定,但我肯定你不会对苏瑶生见死不救。”
碎琼定定看他,多了几分认真:“何以见得?”
“不管苏瑶生想要做什麽,凭她躲在这里搬出司阴和你坐镇这件事上来看,她要做的事情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是伤天害理,或是极为危险之事。”
碎琼轻笑:“原来你今日来堵我,就是为了从我这套线索啊。”
“堵你是真,套线索只是顺带的。”逢湛看她,“不聊这些,你不和我说话。”
碎琼微愣,脑子艰难地拐了个弯分析逢湛的话。
逢湛像是看穿了她所想:“对,我只是想你和我多说些话丶多待一会。”
这就轮到碎琼有些不知所措了,半晌,她艰难道:“逢湛,你吃错药了?以前你可从来不会说这麽……庸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