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异动
“你说什麽?”沈明澈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舒怀玉没有回话,而是在黑暗中站起身来,向沈明澈伸出了手,沈明澈借力站起,在地上看了一圈,那盏灯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他为自己遗失的大作心痛地摇了摇头。
舒怀玉也没去管那盏灯究竟去哪了,反正只要沈明澈不解释,就没人看得出那画的是什麽玩意,倒也不会丢人。
醉月楼最上边几层夜里不待客,连廊里也没有点烛火,走出那间办喜宴的屋子,四周也还是一片漆黑,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并肩而行,指尖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碰在一起,而後转为十指相扣。
舒怀玉推开连着外廊的门,风“哗啦”一声涌进来,吹得她墨发在夜色中翻飞不止,迷了身後之人的眼。她看着灯火灿然的京城,忽然道:“乔翎拜我为师那天,我问她之後如何打算,想不想为父母报仇?”
以修士的力量,纵然难以覆灭一个王朝,但杀了荒唐无道的皇帝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这样一来,她也会背上沉重的因果,毕竟能坐上那把椅子的人,无论贤德还是昏庸,都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气运傍身的。
舒怀玉接着问道:“你猜她怎麽说?”
沈明澈挑眉,“嗯哼?”
舒怀玉注视着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男人爽朗粗旷的大笑丶女子带着几分娇嗔的低笑与孩童兴奋的尖叫声混在一起,那声音有些远,却分外真切。
“她说,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这天下海晏河清,人人安居乐业,这样世上就会少一些孤子哀童吧。”
“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觉悟,属实难得。”沈明澈不禁轻叹了口气,“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嗯。”
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儿,沈明澈忽然唤道:“仙君。”
“嗯?”听到沈明澈叫她,舒怀玉转过身来。此时此刻,随着人群中一声悠长的吆喝传来,万点华光瞬间在她身後绽开,霎那间,流星纷纷如落雨,火树银花不夜天——那是工匠们打起了铁花。
热烈而盛大。
舒怀玉的轮廓与漫天华光融为一体,沈明澈仿佛被这熠熠生辉的火光打了下眼,心跳蓦地漏了一拍。等到最後一粒火星坠落大地,打着赤膊表演的师傅们在如潮的掌声中退场,二人方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什麽?”舒怀玉问道。
“我说,”沈明澈上前一步走到围栏边,斜倚栏杆,望着灯火通明的京城轻轻开了口,“如果有一天,四海升平,盛世长虹,那些神啊魔啊,该飞升的飞升,该被消灭的消灭,你想做什麽?”
舒怀玉与沈明澈看着同一片风景,迟迟没有说话。想做什麽?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世间最绚烂丶最美好的事物。过了半响,她缓缓开口,“天高水远,江湖浪迹。”
沈明澈吹了声悠长的口哨,“好啊,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干什麽就放手去做,反正有我给你兜底儿呢。”
舒怀玉转头看向身侧之人,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沈明澈,他曾经是鲜衣怒马丶意气风发的高门子弟,是风华绝代丶杀伐果断的星华宗主,但现在他洗尽铅华,褪去所有矫饰和僞装,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一尊白玉雕像。
舒怀玉转头不再看他,而是静静望向下方喧闹的人群,她总觉得还差点什麽。早在十年之前,二人就已心意相通丶交付生死,尘世再相逢後,他们吻也接了,终身也定了,好像唯独少了那一句话。尽管他们之间根本无须用言语证明这份感情,她还是要将那句话说与他听。
头顶是皎皎明月,脚下有万家灯火,天与地均为见证。
“沈明澈,”她平静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件如太阳东升西落般理所当然的事实,“我……”
就在这时,月色突然倾斜过去,失重感毫无预兆地降临,舒怀玉的身体被重力拉扯着飞出栏外,却被一只猛然探出的手揽腰搂了回来。
沈明澈揽着舒怀玉从连廊的一侧滚到另一侧,所有桌椅板凳乱七八糟地一遭倾倒,许多正推杯换盏的客人直到被甩飞出去时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
轰的一声巨响中,这座百尺高楼塌了,一起塌的还有目光所及乃至更远处的大小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