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前尘
沈明澈的内府中有宁晏清的灵力,所以方才舒怀玉以师门功法引导灵力运转时才畅通无阻。
可为什麽师父会与魔门星华有所牵涉?
舒怀玉注视着沈明澈平静的睡颜,心乱如麻。那日南境鬼城相遇,沈明澈又是否是因察觉自己是归墟之人才设计让她被迫与之同行,又究竟有何图谋?除去大司命因缘锁带来的那次不知真假的幼时相遇,舒怀玉并无任何与此人有关的记忆。
这一系列的疑问只有沈明澈能解答,可他如今在这里躺尸,况且以这人的狗脾气,若真有意隐瞒,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也能嬉皮笑脸地搪塞过去。
舒怀玉尚不知晓此人的真正目的,不敢贸然与之摊牌,她默默地将视线收回,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偌大的舆轺中只有她与沈明澈两人,而此人的鸟嘴现在终于闭上,雅间内便出奇的安静,只能听到灵驹在灵脉中疾行的风声。
左右也是等着,舒怀玉便坐着床沿在寂静之中思索起桑景榆的话来,有关师门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依次流转而过,小时候觉得许多理所应当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有诸多疑点。
灵脉沟通灵气,滋养九州大地,因此玄门百家几乎都将宗门设立在灵脉连结之处,许多门派还因争夺资源而大打出手过。而归墟坐落于一秘境之中,舒怀玉每次出门历练离开师门时都是被传送到浩浩沧海之上,即便是御剑也要小半日才能到岸边。
大司命说归墟不在六合之内,便更无可能有灵脉滋养,但秘境内灵气依旧极为丰沛,甚至比起昆仑剑阁丶点苍山丶东隅学宫都有过之无不及。如此想来,真正滋养归墟秘境的恐怕真是那所谓的天道灵物。
还有,师父有时也很奇怪。
当年初相识,宁晏清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设了结界让她安心等着,他离开时暴雨还没完没了地下,半日後回来时雨便停了,而他周身却笼上一层灰败的死气,过了许多日才消散。
後来,宁晏清也有几次出门,回来时气色都很差,每每都要闭关调息许久,舒怀玉曾关心询问,师父却总是一句话敷衍揭过。
再比如,她那半妖朋友的爷爷,也是後山妖修中修为最高的一个,有时会来前山造访宁晏清,舒怀玉有一次和夥伴好奇偷看,却见那两人脸色皆凝重非常。
师父,绝对有事隐瞒。
忽然间,耳畔一声轻轻的呻吟打断了舒怀玉纷乱的思绪,她转头看向沈明澈,只见他眉头紧皱,似是做了噩梦。
沈明澈的少年时光终结于十二岁的生辰。
此时虽正值冬日,可南境依旧温暖如春,就连湖水都未曾结冰,沈家的小公子高高兴兴地划了一下午船,小脸乐得红扑扑的。
所谓划船,准确地说这姓沈的小少爷只是躺在画舫的软榻上把一干侍从指挥得团团转,叫这个划桨又喊那个网鱼,还不忘找人给自己拉琴唱曲,前面还蹲着一个随时待命配合他作妖。若不是沈家财大气粗租的画舫也格外大,否则真装不下这一堆人!
刚消停没多久,这破孩子又命人给他买来一支竹杆做的水枪,一脸坏笑地偷偷往对面船上滋水,把正卿卿我我的郎君小姐惹得一脑门子官司却敢怒不敢言。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时候,沈明澈今日因生辰被家中特赦,许他胡作非为一日。沈家乃名门世家,沈老爷是朝中大官,家风一向严格,对逆子自然“疼爱”有加,文词武艺音律书画齐上阵,把小公子“爱”得嗷嗷直叫。
而沈明澈今日有了底气,直接变本加厉地大作特作,铆足了劲要将一整年的份例补回来,将衆侍从使唤得满面菜色苦不堪言。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沈明澈才恋恋不舍地上了岸,一身贵重华服上全是水渍,就连墨发都湿答答的,他也不嫌冬日水凉,意犹未尽地坐在停在岸边的香车里,等侍从帮他将一身狼藉收拾干净。
沈明澈靠在软椅上晃荡着小细腿,随口问给他擦头发的侍从道:“你叫什麽名呀,感觉怪眼熟的。”
那侍从一愣,苦笑道:“少爷,小的名为‘忍冬’,跟在少爷身边有大半年了。”
“哦。”沈明澈丝毫没有记不住侍从长相和名字的愧疚,大大咧咧道:“这名谁起的,忒矫情。”
名唤忍冬的侍从脸色一阵古怪,直到沈明澈不耐烦地轻蹬了他一脚,才犹豫地开口,“少爷,是您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