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
用尽全力,剑深深没入肉里。
衣服上有大片的血溢出。
昭歌指骨发白泛酸,特地侧过脸没去看,但心知,这很疼。
霍天人跪得笔直,并未挣扎晃动,昭歌忽然意识到,他也不想活了。
顿觉自己一败涂地。
“霍天,这是我第一次骗你,也是唯一一次。”
“过去或许,是我做错了,若有来生,我们换换。”
到底什麽样的恨意,才能在短短十几天内,压过他们近十年的亲情?
思来想去,只馀迷茫。昭歌拔掉剑,霍天的身子倒向後方,还好,躺平了,染血的白衣还盖在他脸上,让她不用直面他的面目。
她摸了摸脸颊,干的,没哭。却比哭要难受百倍。
拿出方才尹家人塞来的布囊,快速取些霍天的心头血装好,而後,昭歌站定,呆望这具死透的尸体。
白铮的直觉没错,她装作被十六家背叛来到霍天身边,就是奔着他来的。
奔着他的血。
那晚,她电光火石间想起当初破白霓珠封印时,霍天曾划破过掌心。
身负云妖血脉的他,是满城唯一能驱散云雾的人。妖邪出入走的地下,那通道凡人找不到,那他们仅剩的机会,唯有借霍天的血,试着强行破开云瘴了。
成败与否,尚无定论。但他们尽了最大的力。
十六家之前在可控范围内拖延时间,今夜时机差不多了,才故意让妖邪攻进防线大开杀戒,又用尹家特制的毒药反击,引走白铮等人,为她创造时机,并命蒲尹两家弟子进县衙协助她,先杀掉那些镇守斩妖剑的妖。
而霍天,在她记忆里,他情绪最失控的一次,莫过那年她在兽洞受伤醒来之後。
她赌他没忘,重现当时场景让他分神。白骨族的妖能封住斩妖剑,但只要剑离她不远,动用灵力即可重召。
逍遥丹,馀两枚;她落得一身的伤,至少命还在。陆伯,防线最外围那些命丧妖邪之手的弟子,才是真的惨死。
昭歌不知他们的牺牲是否值得。取出符纸,准备烧了霍天。
一股陌生的孽妖妖气随风袭来,她停下,环顾四周:“谁?”
霍天尸体旁现出一青衣女子,两手素白,脸似团水影,五官如浮在水面荡漾无定,看得人眼晕。
是凌虚封在静室的青光镜妖!
昭歌执剑想抓,那镜妖手指一弹,她面前降来一片水幕,隔开了二人。
“陆昭歌,别不自量力,”镜妖笑声爽朗,暗含威胁,“凭你还想抓我,你师父的师父都没这能耐。”
昭歌僵了僵,隔着水帘,见镜妖从霍天身上召出几道幽蓝魂魄。
“你干什麽!”
“收账而已,你紧张什麽,这代价是他该付的,他从我这换了他娘的死因。”
吞掉魂魄,镜妖又奚落她:“他没有来生了,你也是,你们整个捉妖界都一样,来生?哈哈哈,若天上的神仙想永久除掉你们,你们只能认命。”
“放弃吧,你们陆家和凌虚,执念太重了,可以明哲保身,偏要去救更多人,你只一条命,救得过来吗?凡人是不可能战胜妖类的,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东虞何时灭国?百年丶千年後,我们妖族占领凡间,又是怎样的盛况?”
“滚!”昭歌挥拳砸碎水幕。
“你休想,休想!”
镜妖化烟飞走,临了洋洋得意道:“那好,我活得比所有人都久,会替你看着,最後这天下究竟谁做主!”
“陆姑娘?”妖走,人至。尹家弟子一身是伤:“血拿到了吗?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昭歌应了声,燃火匆忙烧毁霍天尸首。
一个朝夕相处的大活人,就这样消失在眼前,感激他们身处境况如此危急,让她没精力去咀嚼细品这痛楚,等一切结束後,不知她抗不抗得过去。
正准备去北边防线,昭歌又想起幽篁山那批妖,问:“樊家还有人吗?”
尹家弟子:“樊渊带走的全是精锐,扔在家里的,多是些小弟子和家眷吧。”
昭歌用袖子擦净斩妖剑,道:“告诉他们务必再撑会儿,我去看一眼便回,很快。”
***
樊家。
灵均率幽篁山群妖到时,樊家院内一场血战堪堪结束。
——那夜,白骨族攻入松陵,樊家外围率先被妖看管起来,奇怪的是,他们只封了门,没进里面杀人。少数想逃跑的仆从一出去皆被残忍杀害,所有人只好退回来,守在家中惴惴发颤。
等了两日,樊家所在这条街被一扫而空,连左邻右舍都遭生吃,衆人听到声响,越发忐忑。樊渊过去作的孽,他们知情,如今妖邪找上门,单留了他们这些活口,更不是什麽好兆头。
煎熬怨怼间,馀下的小弟子齐齐将矛头对准了樊淑。
这个被樊渊蓄意遗落在家的女眷,手无缚鸡之力,在得知被樊渊抛弃後,越发失了活气,形如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