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目杀气戾气,让昭歌重新认识了他:“什麽意思?你们杀了那麽多人,还不够吗!”
霍天道:“这才到哪,松陵世家死绝了,临江还有捉妖师呢,我要一并灭个干净。”
昭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麽?临江世家从未得罪过你,你难道真想与这些孽妖一样,残害人命,吃人肉喝人血,背弃天下凡人吗?师父待你不好,可你是他养大的啊!”
霍天俯身抚去她的泪水,反问道:“从未得罪过我?你确定吗?二十多年前,临江衆世家就曾数次进仙人岭围剿我娘,後来更是与凌虚里应外合,重伤我娘後,毒打泄愤,又活活烧死了她。她死时我尚在襁褓,只会在一边虚弱啼哭,而这次,我有机会为她报仇了。”
昭歌双手垂落,含泪跪坐下去。
心死之时,南边骤然有妖邪怒吼的声浪荡漾过来。
昭歌回头一望,视线难以洞穿周围弥漫的层层黑雾,只听排山倒海般的声响忽远忽近,难辨具体距离,仿若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让人毛骨悚然。
反观,白铮与霍天很平静,似早有预料,她问他们:“这什麽声音……”
白铮道:“妖族大军来攻打临江啊,你不会以为,我只派了眼前这些妖来吧?杀你,毁松陵,灭十六家,只算作我们的一项任务,攻临江才是重头。”
昭歌阵阵心悸,遥望雾里若隐若现的妖影,粗略估算,城内的妖至少上千只了,那城外又来了多少?
白铮有心摧毁她仅剩的意志,道:“松陵这批妖,由我族人与凡间的妖组成,城外那批要庞杂得多,除了我们,还有花魂国的妖,海上的妖,雪峰岭的妖,你猜他们共多少人?”
昭歌无声落泪,紧盯着她,白铮笑得灿烂,道:“十万。”
昭歌被这二字压得重重瘫倒。
白铮擡脚碾踩她的脸,慨然道:“这次,会有多少人家像陆家一样无後而终,灭门绝户呢,陆昭歌,我再问你一次,你後悔了吗?”
昭歌无言以对。
白铮傲然一笑:“这八九年来,有凌虚相护,斩妖剑在手,各种美名加身,你早忘记过去,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招惹我们,又去得罪花魂国的妖,真当自己好事做多了能得到福报吗!眼下你的故人瑶姬,正带着那十万大军从断魂野地下冲出,就快到临江城外了。”
“哦,对,这十万,还只是第一批妖,中原连通花魂国的通道已经完全打开了,後面,更多花魂国的妖会重返中原,他们可不比我们,一个个凶神恶煞骁勇善战,能生嚼人骨,临江那群孤立无援的捉妖师,可怎麽解决呢。”
她装模作样唉声叹气,昭歌只默然听着。
白铮继续剜她的心:“你知道,樊渊为何会提前出走吗?松陵被云雾掩埋两三日了,周边来的为何依旧只有临江的世家弟子?连临江新立的晴夜署也未派一兵一卒来支援,我告诉你,因为松陵城被荣州那头遗弃了!你们全是弃子!”
荣州……
昭歌脑中一阵刺痛,想起那次荣州之乱,道:“你们和书妖元佑,是一夥的?”
白铮大笑道:“你如今才猜到,也太蠢了。元佑玄冥是百年前趁冥界大乱,封妖塔破损时逃出的,当时一路随行逃出的妖魂,还有我父亲,与我族其他妖群的几个首领。当然,他们皆只是我们这一支的首领而已。”
“冥界妖司以为抓了他们几个,便算将我们连根拔起,也太低估我们了,实则,他们根本不曾动摇我白骨族分毫根基。”
“我们与元佑,自然是一夥的,去年,元佑会出现在荣州城外,牵起之後一阵血雨腥风,不是巧合。他做那一切,牺牲自己,都是为除掉京中那些百里挑一的昭天楼术士,让他们元气大伤,再无能力顾及临江松陵,我们今时攻入松陵,才会这般顺畅。”
“松陵是整个中原咽喉所在,咬死你们,来日四国尽可收入囊中,这次,可没人再来救你们了。”
见昭歌失神,白铮又笑了:“你还指望有神仙救世吗,瑶姬早将花魂国的妖引入冥界,冥府连日大乱,那些神仙哪有空管你们,即便他们想管,仙界能答应吗?”
昭歌眺望夜空,更觉寒凉彻骨。
此次,是荣州放弃了松陵,更是仙界放弃了凡人。
他们最大的敌人,远在苍穹之上。遥不可及。
白铮道:“你们自找的,平生总道妖类卑贱,殊不知凡人才是为欲望操控的傀儡,仙界神仙看透你们自私的本质了,所以决意弃掉你们,迎我妖族入主中原,还凡间一片山河太平。”
昭歌死寂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不甘的泪光。
白铮瞧见了,接着道:“你不信?我到松陵後数次行事,并非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但凡你们陆樊尹三家能团结一心,我早暴露了,你们还会沦落到今天这步吗。”
“王九阳是我杀的,他死前见过你,却没告诉你真相。樊渊先所有人一步察觉我,也悄没声儿跑了,把你们全丢下,尹家石琮初遇我时,一眼看穿我是妖,他与邵虹只要再多几分怀疑,少些轻视,别将全部精力拿去谋害樊渊,必能察觉我身份有异,来来回回多少次,全让我躲过了,我自己听了都想笑!”
这冷嘲,如被人当衆扇耳光,昭歌痛得麻木,心知其实还有一次:小昙曾发觉松陵有丝怪异的妖息,血气掩于清气之下,正是白铮的。
可惜,没等它探得白铮踪迹,它便被尹世霖杀了。
太多机缘巧合,才让白铮一直暗藏至今。
是天意,更是人为。
松陵,从十六家开始互相算计争名逐利起,便注定要有今日。
哀莫大于心死,昭歌微声道:“我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