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明没来得及挡住,身上割出道道血痕,血淌出来,染红了衣衫,姜衡则更狼狈,他直接被柳中元手指按着弦丝捆成粽子。
姜衡龃龉着,打算引雷烧了丝线,巳予眼疾手快抽一张符盖上去让他彻底闭嘴,他只能睁着眼呜呜咽咽,呛咳一声,始终无法冲破符咒的压制他气狠了,脸上尽是怫然。
黑云压下来,了空立在那处岿然不动,他周身围绕着一圈金色的佛光,犹如一个金钟罩,微微闪动着,映照在他脸上,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片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
但平和都是其他人的事儿,沈清明是无法平和的,不止如此,甚至从心里蔓生出一股戾气,阴沉又邪性。
那眉心的花骨朵逐渐绽放,他彻底入魔。
噬人佛咬过许多神明,因此,入魔是什麽後果,早有前车之鉴,死的死,疯的疯,被世人遗忘,神不像神,鬼不像鬼。
一个节神,若是充满暴戾之气,那是非常可怕的。
尤其是沈清明,他不疯的时候,想做什麽都是探囊取物,疯了更是无所顾忌。
短时间内,巳予只能想办法先缠住沈清明,那双手,血渍尚未干透,她擡手攥住胡乱包扎的那一块布料,剧痛难忍,她却面无表情地重新割开一道口子,而後摸着自己的小指,握住後奋力一折,把自己的小指中那根骨头抽了出来。
以骨指为媒,在上头画出招魂符。
饶是柳中元见过鬼门大开,也没感受过如此强烈的阴气,身後阴风飒飒,他扭身只见几道阴魂飘来,落在招魂符上。
那是——
三凶兽的阴魂!
巳予想干什麽?
俗话讲,冤有头,债有主,沈清明先是手刃三凶,後又引阴魂入阵,最後反被兽灵蚕食灵相,冤冤相报,不死不休。
但兽灵是伤不了沈清明的,他们啃食过沈清明的灵格,同样不好对付。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还破什麽阵,找什麽阵眼,直接杀了布阵的人一了百了。
可是那道虚影毫不在意地朝她走来,形同枯槁,却又很高,居高临下的看一眼巳予画的招魂符,勾着轻慢的笑,不疾不徐地说:“阿巳,你的符,还是一如既往,一塌糊涂。”
巳予把那一小节骨头握在手心,用无比冷漠的语气道:“是,从前都是你帮我画的,你忘了麽?”
她一字一顿,那虚影近看,仍然是混沌不清的。
铁皮面罩讽刺地镌刻着佛文,中间两个孔洞也不是眼睛,而是冒着一缕黑烟,越看越心里发慌,隔着缥缈的黑烟,满地枯骨与荧荧鬼火,旁人看一眼都要吓得腿软,可是巳予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良久,喊了一声:“花朝。”
怨魔怔愣了一瞬,不知是被他这一声唤得良心发现,还是别的什麽,那团虚影晃动两下,似乎是扯出了一个笑容,他擡手想抓住巳予,就在这间隙巳予就把那根骨指直直插进那孔洞里。
“啊!”一声狼狈的惨叫,与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总是俯瞰一切的淡定从容完全相悖,他擡手捂住了那只眼睛,试图把那根指骨抠出来,可是无济于事。
那骨上的招魂符飞速扩散,漫天血雨,犹如一把利刃戳进骨肉,痛不欲生。
被穿透的那一瞬,那些埋葬的,被他压制着的阴魂却在那一瞬间发出尖锐的爆鸣,很快,就朝着那根细小的指骨冲去。
那指骨活灵活现,穿针引线,没有半分犹豫,不大一会儿,就把那些无辜的银魂钉了那一节骨指上。
不丶不能就这样死了。
这样死了就前功尽弃了。
他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就可以取代历法,成为这世上至高无上的神。
他这麽想着,那孔洞旋即亮起两道绿光,声音茍延残喘,老态龙钟,像个命不久矣的年迈老者,回光返照似地说:“阿巳,我低估了你的能耐,可是,你也低估了我的手段,夺命蛛毒不仅会让清明惊蛰失智堕魔,那些夺命蛛是我拿血肉养出来的灵兽,会转嫁我的痛苦,你忍心让你的兄长丶还有那个你过了四百多年还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受尽折磨麽?”
几步开外,沈清明只是纹丝不动地站立着,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可巳予却知道,怨魔没有编瞎话,若不是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在她进攻怨魔时,沈清明不会袖手旁观。
而他究竟为什麽愿意不动声色地忍受反噬之痛?
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