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凭什麽子偿,江之远造下的罪孽,就该他亲自来还。
江之远当时没能回答江泛的哭救,此刻正是机会,他走到赵婉儿跟前蹲下身,摸了摸江泛的脑袋,装成幡然醒悟的父亲,充满疼惜道:“泛儿不哭,父亲不是要丢下你,而是父亲需要你帮助父亲成就千秋大业,别哭,父亲答应给你,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
江泛果然不哭了。
深渊地面陡然间震颤起来,石像身後的那些小坟包从中间裂出一道缝,数以万计的尸首从坟包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正滴着水。
沈清明的声音遥远而空灵,巳予下意识擡眸看向扶风剑跟不秋草搅弄出来的风云中闪着一道白光,“江太傅,你的厚脸皮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江之远看着那些水鬼一个个前赴後继朝他冲来,一鬼一口也会把他啃得连骨头也不剩下。
“清明君,不会以为这些水鬼就能对付我吧。”
沈清明是清明节神,世人以纸钱祭祀,这些鬼刹是不能出来的,都是沈清明替他们收下才不至于被无家可归的野鬼抢了去。
铃铛一响,鬼刹便可收到亲人烧来的物件,故而对沈清明言听计从。
江之远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难以对付浩浩荡荡的鬼刹们争先恐後想要立功,换来子孙千秋万代的阴德。
“冤有头,债有主,江太傅当年故意毁坝放水,害死上京城那麽多百姓,今日不过是让这些枉死之人有仇报仇,有冤申冤罢了。”
言下之意,这只是前菜,还有更凶猛的,在後头等着他。
孽龙一个神龙摆尾,甩开想要靠近江之远的鬼刹。
见状,姜衡腾空而起,两道闪电直直劈在龙头上,却不损分毫。
这两天孽龙经过姜衡的惊雷才得以飞升,自然而然成为姜衡的对手,他们同样能呼风唤雨,路数相近,说起来,以寡敌衆,姜衡未必占优势。
孽龙被雷劈得一愣,冲着姜衡盘旋而上,跟姜衡缠斗在一起。
天雷滚滚,巳予感到身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她,垂眼一看,竟是红线绑出来的那一节指骨,正在扭曲地把她往石像边拉。
四肢百骸传来密密麻麻的尖锐刺痛。
就像是心间上开了一道口子,不断地挤压着,渗出血来,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这痛并非是她身上的,这根红线与沈清明相连,巳予不怕疼,那沈清明呢?
一想到那人正在经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她的脸色阴沉地跟数九寒天一样冷。
“瘟神。”她在识海里喊他。
她很久没有这麽喊自己了,沈清明心头一软鼻尖发酸,差点涌出眼泪。
他操控着这些鬼刹,因灵相脱体,完全靠着精神力在硬撑,不过片刻,半截身子都麻了。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提神醒脑,他静静看着鬼刹缠上江之远,伸手轻轻扯了一下红线,而後是巳予识海里,应了一声:“软软,我在。”
又是一段长久地沉默,其实没有多久,只是沈清明喊她一声後,巳予感慨万千,有些哽咽,又觉得丢人,所以在努力平复波浪起伏的心情。
眨眼之间,乌云中传出孽龙的咆哮,深渊震荡,巳予扶着石像才堪堪站稳,姜衡劈雷尚且顾及着巳予在底下,孽龙可不会,一顿乱劈,几个滚雷在巳予脚边炸开,都被指骨挡了回去,沈清明才终于说了第二句话:“你不该来的。”
“来都来了,你现在说这话晚了,我那三个工人呢?”这雷密密麻麻地乱炸,照这麽下去,就算找到厨子张他们也被炸成了马蜂窝,她要速战速决。
沈清明在阵眼里压根没让人进来过,“他们不在这里。”
至于厨子张他们三人到底身在何处,或许该问一问这位江太傅。
江之远不知神通几何,群鬼围攻未没能伤他分毫。
巳予不信邪,她说过要江之远为秋风剑开光,可不止说说而已。
然而,她刚飞出一步就被指骨一跟头扯回原地。
深渊里乱成一片,赵婉儿在哭,姜衡跟孽龙半空翻腾互相都想要了对方的命。
孽龙扫断山石,噼里啪啦往下掉。
轰隆隆——
有什麽东西轰然盖在了深渊之上,窾坎镗鞳,差点把深渊万鬼窟砸个底朝天。
上京城上空,柳中元等得快去见周公,终于等来沈清明行动的信号。
他四平八稳,打坐似的盘腿飘在一朵云上,面前摆着一把琴。
拨动琴弦,三兽恶灵呼啦啦往深渊里钻,沈清明的灵相紧随其後,在摧枯拉朽的气势中磅礴而来。
与此同时,姜衡两手起雷,一手拽着一条孽龙,直贯东海。
东海之上风云变色。
三兽恶灵气势汹汹,巳予看着那道虚影,霎时忘了呼吸。